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遠的往事。那是一個難過的黃昏。娘親死后,他就成為了街邊的小乞丐,沿街乞討過活。那日他被一群高他半個身子的少年欺負,扒開他的衣服,將他踩在腳下,整個頭被按在腐臭的淤泥里,逼他喝坑里的污水。他掙扎,咬那些人的胳膊,然后臉上都多了許多手印,整張臉紅腫。那群人踩在他的背上,搶走他的玉墜,捏在手里玩賞。他憤怒地反抗,卑微地祈求,都沒有拿回玉墜。那群人狠狠地踹他、踢他、打他,額頭上被砸出一個洞,鮮血模糊了視線,沿著臉頰流到嘴里,口腔里滿是鐵銹味。他以為他要死了,任他怎么呼救都沒有人理他,那群人愈打愈用力。在臨死之際,他突然想到了娘親。要是死后見到了娘親,該怎么給娘親道歉啊,他弄丟了玉墜,明明娘前囑咐過他好幾次,那是爹親給的,千萬不能弄丟了。“娘親……清清弄丟了,清清好沒用……”他抱著腦袋小聲抽泣,眼淚融化了臉頰上的血跡,一起流到嘴里。他快死了。他心想。突然間,拳打腳踢瞬間消失了,他聽見那群人在說“快跑快跑!”怎么回事?他昏昏沉沉地躺在地上,眼睛被血糊住,迷迷糊糊看到一個人影蹲下來。額頭上驟然傳來一股溫暖,動作輕柔地擦拭額上的血液,還有臉頰上。溫柔得和娘親每日給他洗臉一樣。他努力睜開眼,卻怎么都睜不開,手里被塞進一塊冰涼的東西,隱約聽到那個人輕聲說:“這么貴重的寶貝,要好生保管呀?!?/br>那聲音如三月春風,如林間細流,緩緩吹進他耳中,流進心里。他吃力地抬起滿是血污的手,想要抓著那個人。然而還未伸手便落空。他又隱約聽到遠處有人在急切地催促:“師兄你怎么還不來?要走了!”那個人朝遠方應道:“來了?!?/br>身前的身影乍然消失,他慌張地伸手去抓,然后眼前只有冰冷的空氣。他艱難地趴在地上抬起頭,看向那個人漸行漸遠的背影。聲音微弱,卻懇切地呢喃。“別走……不要走……”記憶像是生了銹。陸清遠盯著手里的玉墜發愣,他記得當初是一個人救了他,還搶回了玉墜。他記得有人喚那個人師兄。他曾四處打聽,才得知那日是蒼玄派的仙師下山除魔。是而他一心要進入蒼玄派,像是溺水之人抓到了救命稻草一般。他咬牙咽下所有苦難,只為了進入蒼玄找到當日那個“師兄”。但是他不知蒼玄派有那么多師兄,到底他要找的是哪一個師兄?亂花漸欲迷人眼。后來的日子,他心里眼里被師兄占據著,竟然忘記了尋找那個“師兄?!?/br>今日所有記憶交疊,陸清遠緊緊握著玉墜,悲痛欲絕。他要找的“師兄”,就是他此刻深深愛著的師兄啊。當年沈孟莊救了他,幫他拿回了玉墜。多年后,沈孟莊又救了他,又幫他尋回了玉墜。兜兜轉轉,原來有些緣分,是早就注定好了的。原來有些人,注定是要出現在他生命里的。刻在心上,矢志不忘。陸清遠低頭失聲痛哭。他所有歲月,整個生命,都在做一場荒唐的夢,如夢初醒。陸清遠再也顧不上剩下的一切,執意要去尋找沈孟莊,他將用他的余生去追尋。上窮碧落下黃泉,他一定要和沈孟莊在一起。無論生死。“尊上,請您三思!”暗傀跪在陸清遠腳邊,懇請他留在魔界。陸清遠搖頭,輕聲呢喃:“我要去找他?!?/br>“尊上不可啊?!?/br>“不,我一定要親自找到他?!?/br>暗傀抬起頭看向陸清遠,猶豫了許久,最終還是打碎陸清遠的念想,沉重地說道:“他已經死了,尊上身負死印之命,有必須要完成的事,請尊上三思!”“死”這個字在陸清遠腦中回蕩,他像一只老鼠忌憚著貓,像孤魂野鬼忌憚著日光。他回過頭,眉頭微蹙,呢喃著:“是……是……”陸清遠似乎很平靜地接納了“死”字在腦中盤踞,然后愣愣地回過頭看向暗傀,眼眶發紅,閃著淚光,眼神疑惑得如同看著稀世奇物,又茫然得如同水上白霧。他哽咽了許久,聲音縹緲,問暗傀,又像是問自己。“他都死了,那我活著還有什么意思?”暗傀對上陸清遠頹廢的目光,他從未看到陸清遠這副模樣。昔日高高在上的魔尊,昔日高貴不可一世的魔界之主,此刻竟然因為一個暗境之人,卑微到塵埃里,甘愿消沉。實在于心不忍,暗傀低下頭沉默了許久,最終說道:“屬下問過雪山之主,他曾言沈仙師的魂魄并未入輪回之道?;蛟S……”“或許事情還有轉機?!?/br>陸清遠空洞的眼神瞬間如燃燒的火苗,沖到暗傀身前,幾乎是跪在地上,急切地問道:“什么轉機?你是說師兄沒死?”暗傀攙扶著陸清遠起身,回道:“雪老告訴屬下沈仙師的魂魄曾經所到之處,若能尋回魂魄,或許能讓雪老一試?!?/br>“在哪?”陸清遠死死抓著暗傀的胳膊,眼里的血絲幾乎都要跳出來。“他在哪?我要去找回來?!?/br>“尊上?!?/br>暗傀長嘆一聲,鄭重說道。“魔界不能沒有尊上,此事屬下親自去辦。屬下斗膽,只求尊上能留在魔界,完成原始計劃。若尊上執意要離開魔界,屬下便會帶著這個消息以死謝罪,尊上也無法從雪老口中得知。而若尊上應允,屬下拼死也會尋回沈仙師之魂?!?/br>陸清遠的手不受控地用力,暗傀衣袖下的胳膊已經出現了紅痕。他沉默了許久,渾身都在戰栗,最終無奈地應道:“好……”自那以后,陸清遠每日都在等待暗傀的回信。似閨婦翹首以待愛人回歸。此情無計可消除,行也思君,坐也思君。然而每日的回信,只有簡單的一個字:“無”。日復一日。等待的滋味如刀割凌遲,陸清遠熬著一日日,看著窗外的綠草如茵變成枯葉飄零。轉眼已是冬日。殿外的十里桃林,白雪壓枝,雪團將枯枝壓彎了腰。桃樹下,多了一座新墳。陸清遠坐在石碑前,手指輕輕摩挲上面鐫刻的字。指尖滑過“沈孟莊”三個字,仿佛有一股暖流從指腹沿著血脈蔓延全身。對他的愛,是看到他的名字都會笑,摸著他的名字都舍不得用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