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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這一聲,葉汀的鼻子就酸了,他上前一步,問:“媽,我爸呢?”葉萬鴻晚上突發心肌梗塞,因搶救及時度過了危險期,他們趕來的前不久剛轉入普通病房,醫生說留院觀察一周,葉汀進去看的時候葉萬鴻還在昏迷中,有護士前來叫親屬盡快辦理住院手續。“我去?!比~汀說,他看了一眼留下的曲一嘯,對方示意他不用擔心。葉汀離開后,只剩曲一嘯和梁潔蕓兩人,他們二人處于極度熟悉又極度陌生的狀態。梁潔蕓沒說過一句話,從起初的震驚歸于此刻可怕的沉寂,曲一嘯看出了她的欲言又止,于是起了個頭:“梁姨,您還是和以前一樣,沒怎么變?!?/br>梁潔蕓的頭發有些凌亂,可能是來醫院的過程中太慌亂,但這不會削減她本身在國外這些年沉淀下來的歲華風韻,曲一嘯說錯了,她的變化很大,一個眼神就展現出疏離感,而在他的印象里,她總是慈愛而溫和的。“你倒是不一樣了?!绷簼嵤|說。他們坐在病房里的沙發上面,窗外寒風撲簌,萬家燈火,窗內兩人心平氣和聊天,哪怕當初承認自己是同性戀,梁潔蕓也沒用嚴厲的語氣對他說過一句重話,只是不停掉眼淚,偏偏就是這眼淚,揪起他的心和良知。“蒙在鼓里十幾年,你們真是給我好大驚喜?!绷簼嵤|手捧著倒滿熱水的杯子,平靜地回望:“我只問你,你能離開他嗎?”“對不起,梁姨,我不能?!鼻粐[同樣斬釘截鐵答道,“我想葉汀跟您說過,我們已經結婚了?!?/br>梁潔蕓眸子顫動:“是,他說過。我沒想到他回國這么久是找你來了?!?/br>“從前我和他在一起,就做好了攤牌受罰的一天,沒想到的是陰差陽錯只發現了我,很抱歉我沒告訴您實話,那時我想,葉汀跟著您,只會失去我?!?/br>以梁潔蕓后來的態度,不論怎樣肯定是要放棄一些東西的,葉汀跟著曲一嘯,就會失去融洽完整的家,失去優渥的物質生活,和溫馨可貴的親情。“現在呢?”現在,曲一嘯當然能保證葉汀的一切,也因此才敢于來到這里,只不過葉汀辦完手續很快回來,他便沒有和梁潔蕓繼續說下去。有護工守在這,梁潔蕓打算在隔壁的休息間住一晚,方便有個照應,她沒什么精神,也不想多說話,醫院里靜悄悄的,這會兒已是凌晨三點,她讓兩人先回家。冬風凜冽,深夜的大街空無一人,行馳的出租車上,葉汀整晚高度繃緊的神經一放松,就靠在曲一嘯肩上睡著了。第二天有課,在曲一嘯的人工鬧鐘下他被叫醒,睡眼惺忪地刷牙、吃早餐、換衣服出門,到了冬天,學生的出勤率降低,除了有興趣來旁聽的,本班一節課通常只有十幾個人。中途下課有勤奮的學生前來詢問語法,彼時葉汀正在緩慢回想昨晚一連串的經歷,梁潔蕓和曲一嘯見了面,他最害怕的事在昨天不經意間就平淡地發生了。“全世界相愛的人啊,互相凝視,互相欣賞,滿含愛欲的雙眼像一盞探照燈?!?/br>葉汀用法語讀了一遍,糾正女孩發音上的錯誤,他的聲音流暢低慢,咬字清晰獨特,女孩忍不住贊嘆道:“葉老師,你講法語真的很好聽,我想你愛人肯定也會這么夸你?!?/br>曲一嘯沒聽過他講法語,自然沒夸過他,葉汀把筆記本收好還給女生:“謝謝你?!?/br>回家首先映入眼簾的是玄關處柜子上的盒子,里面裝著施樂送的金絲玉,葉汀換鞋,沒好氣地哼了一聲,拿著它舉到曲一嘯面前:“這個怎么辦?”曲一嘯正在燉湯,打算待會兒去看望葉萬鴻,看葉汀受到打擊,一臉暴躁的樣子,眼底充滿盈盈笑意:“他沒有惡意,石頭就更沒有了?!?/br>葉汀悶聲說:“我知道,這是你花了力氣刻的,我左想右想,還是舍不得丟呢,就是不愿看見它嘛?!?/br>“......”曲一嘯才發現他竟然有扔掉的想法。中午兩人提著保溫桶去醫院,梁潔蕓不在,葉萬鴻已經醒了,護工扶著他撐坐起來,床頭放了一本書,生了病的葉萬鴻要憔悴許多。“葉叔?!鼻粐[喊道。對于他的出現葉萬鴻并未有多少詫異,只淡淡掃過去,說:“這是一嘯啊,長這么大了?!?/br>“爸,你感覺怎么樣?”葉汀把雞湯從保溫桶端出來:“你看,曲一嘯專門為你燉的,喝一點?!?/br>“給我吧,我自己來?!比~汀原本怕他不領情,不料他卻從善如流,默契回頭與曲一嘯對視了一眼,心里莫名松了口氣。梁潔蕓進來看到的就是這樣的畫面,室內溫暖如春,葉萬鴻喝著湯,毫無防備贊賞地看向曲一嘯,而葉汀在笑著,眼眸里夾雜著這些年已經很難看到的溫暖。就如同多年前冬日凜凜,他們圍在火爐邊,一碗雜醬湯面,四五碟菜,一條狗,配上電視里放著常年不變的狗血劇,這一看就看了十幾個春夏秋冬。這一幕,梁潔蕓的腦海中不可避免地想起葉汀的質問——對于那個你認識的,沒有血緣關系,曾經無比自豪夸耀的,拿做好事的名義把人撿來又把人丟掉的人,這么多年過去,真的沒有一點點自責嗎?第32章這學期最后一堂課在星期三下午,早晨起來外面竟然下起了雪,天地呈現冰霧朦朧之感,葉汀裹著素凈的被褥趴在窗邊看了好長時間,忽然大喊大叫曲一嘯的名字。聞聲的曲一嘯從客廳疾步走到臥室,卻見他頂著散亂的發梢,躲在被窩里軟軟地問:“你要不要來聽我上課啊,你好像還沒看過我上課的樣子呢?!?/br>“好啊,那今天我陪你一起去學校?!?/br>工作室暫停營業,相當于放長假,曲一嘯沒什么要事,他不打算告訴葉汀早看過無數遍丁創發來的短短一分鐘視頻,他更想認真聽一堂葉汀的法語課。盡量把自己穿成學生模樣,曲一嘯離開學校太久了。戴上毛線織帽,圍上白色圍巾,還拿出了不常用圓框眼鏡,葉汀用手機給他拍了一張留作紀念,然后說:“好帥啊,其實不用特意打扮的,沒人會在意,你本來就很年輕?!?/br>“我只是想這么做一回而已?!?/br>教室里,曲一嘯坐在后排,時不時與臺上投射過來的目光觸碰,葉汀有點害羞,有點緊張,但平時圍著他轉圈的少年此刻站在高處發光發熱,拿平緩而燦爛的語調指點自己的江山。本該如此,葉汀本就該這么意氣風發,這么驕傲。葉汀曾說國外的日子乏味,他不愛浪漫的夜生活,不愛風塵仆仆去坐車,他最愛漫步在街頭集市,愛與賣鮮花的男女老少聊天,沉醉別人的故事,就能忘記自己的故事。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