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他預料的更加放松。

對于晴明來說,上一次見面，已經是五百年前、他還活著的時候的事了。雖然是因為這個少年而決定死后成神，但是,那也是他年輕時候的事了。后來經歷了那么多,他對這位少年現在所剩的記憶，只剩下了年輕時的那份責任、成神的執著、還有對于他所擁有的式神非比尋常熟悉的那個疑惑。

他今天帶八岐大蛇式神過來也不是為了嚇這位少年的,最主要的是看看他能不能夠認出這位大人。要知道，他解決八岐之禍、和八岐大蛇簽訂契約這件事,只有少少的幾位當時在場的友人知道，連當時的陰陽頭、天皇、以及他的死對頭都不知道,要是這位少年連八岐的人間體都能夠認出來的話……

還有,五百年過去,記憶是會褪色的,他需要再確認一次這位少年的態度，他要是認出了八岐大蛇，那么他對于能夠役使八岐的自己,會是什么態度呢？

害怕、厭惡、還是疏遠？對于八岐，他是向往、懼怕、還是……殺意？

晴明設想了很多情況，從沒有想過現在這種情況，對方對于八岐有下意識因為力量的差距而產生的懼怕、有因為力量性質而導致的厭惡，但是，因為八岐是他安倍晴明帶來的，所以，便決定相信他，以及，相信他的式神。

這個人類是笨蛋嗎？！

晴明下意識一合折扇，這樣的信任……他不就不能坐視不理了嗎……

“嘛，帶八岐大人過來，主要是因為覺得你大概需要他?！鼻缑鞯谋姸嘞敕ㄖ辉谒X海中過了一瞬，他若無事情的接著說重點：“你這個陰界還只是半成品吧，在這方面，八岐大人或許能夠幫到你?！?/br>
“……雖然我想說感激不盡，但是這位大人真不會看妖怪和人類不順眼，順手把這里變成真正的陰界嗎？我記得陰界的氣息對于非陰界的妖怪來說，還是有些副作用的?！睖蚀_的說，陰界太過濃郁的負面氣，會讓妖怪變得失去理智、變得具有強大攻擊性、以及變強?！行└弊饔谩@種話，說的太委婉了，那可不是‘副作用’這種詞可以形容的災難。

而且，這種‘副作用’還算好的，鬼丸真正想說的是，八岐一生氣，不會真的把他、包括妖怪們直接干掉嗎，才對。

鬼丸完全不在意八岐大蛇本蛇就在晴明身后，就這么直接問出來。

“嘛……這不就看你了嗎？”雖然不明白副作用這個詞是什么意思，但是鬼丸話里的意思晴明很清楚，于是他不在意的給自己倒酒，隨意的說。

其實八岐大蛇的脾氣還挺好，準確說，是源于力量層次和生命質量的不同而不與渺小之物計較，就像是人類是絕對不會與螻蟻生氣一樣，而且在來之前，晴明已經與八岐達成了一致意見，在八岐一般說話算話、他晴明還在這里、這只是八岐的一個分身，這三重保證下，晴明表情還是挺輕松的。

對于晴明這坑貨還保持著玩某個游戲后下意識信任的鬼丸，也沒在意的轉頭就去和八岐大蛇攀談起來。

晴明抽搐了一下嘴角，喂喂喂，我表現得很輕松，你就真當八岐沒威脅嗎？！人類你這么莽，你保護的妖怪們知道嗎……

旁邊在八岐大蛇威壓下控制不住手抖的滑瓢很能夠理解晴明的心情，并和晴明心有靈犀的吐槽了同一件事：鬼丸你這么心大，你家刀劍們知道嗎？

想做就做的鬼丸才沒有瞻前顧后這種大局觀，他直接上手就問八岐大蛇：“您本來是想要什么？”

本來。鬼丸強調這個詞。

八岐那涂著sao氣紅色眼影的眼皮抬起來，高抬貴手的看了面前這個白色少年一眼。

說起來，對于八岐來說，弱小的神明也好、人類也好，其實都像櫻花一樣短暫脆弱，永遠都在為一些渺小的東西追逐奮斗，即使是追逐永恒，也無知得讓人羨慕?！灿猩?，必將迎來終結，而只有神例外。

……原本，是這樣。

但是他面前的這個人類，用存在證實了，未來神明的消亡。

僅僅千年，神明就虛弱到了需要需要找外力來延續神明榮光的地步。

這又算什么呢？神明擁有不朽的時間、擁有毀天滅地的力量、擁有觀察萬物的智慧，卻也依然做不到永恒，失去了信仰、失去了世界的庇護、失去了存在的根本，反而是渺小的人類一步一步以傳承的方式，走到了更遠的未來。

“我本來，想要你?！卑酸菐е然蟮年幹Φ穆曇?，這么輕聲說。

晴明：噗——

晴明：等等！我們不是來勾搭的！也不是來……咳咳……我的意思是說，這和我們說好的不一樣！

“我不打算成為誰的私有東西?！惫硗杩戳饲缑饕谎?，回答八岐大蛇，然后接著問：“您現在打算干什么呢？”

是啊，他現在打算干什么呢？

八岐原本的希望只是降臨人間，恢復神格，看看人間的景色、看看人間的情仇，或許有時間，報復一下因為一個預言，就惶惶不可終日、又慫又軟蛋、心思陰暗的高天原。

現在，雖然本體還在陰陽兩界的夾縫之中，但是因為契約，他已經能夠看到人間界的風景，能夠感受到陽界的生命，能夠觀察到人間界各種情感與糾葛，然后又被面前這個人類否定了作為神明的永恒，那么，他現在所剩下的就只有……

“我想要你的世界?！?/br>
晴明：咳咳咳咳咳咳……

說好的來幫個忙、幫忙鬼丸完整穩定陰界呢？?。?！

“……可以哦，但是我需要你的承諾?！睆陌酸粊?，就想好‘柱’的事情該怎么解決的鬼丸干脆的說：“我想創造一個平等、和諧的環境，一個大方向上人妖能夠正常對話、不可使用武力的地盤的程度就夠了。但是人心不是我能控制的，妖怪的想法也是，有你在我就沒什么可以擔心的了，唯一在意的是你會不會把這些小家伙直接碾碎了?！?/br>
“或者說，你會不會因為太不在意他們的想法、或者傲慢、或者追求完美等原因，獨斷的決定人與妖怪們的未來?！?/br>
八岐注視鬼丸的眼睛。

“世人多愚昧?！卑酸穆曇舴浅５闹行?，帶著一種濕滑的黏膩感，“你把選擇權交到他們手中，就相信他們自己的判斷嗎？”

“我只是覺得，自己闖下來的禍自己負責，給予他們選擇權的背后，是我不會為他們的選擇和后果負任何責任的意思?！惫硗璧恼f。

這話聽起來像是推卸責任，八岐在鬼丸眼中，清晰的看見了那好像傲慢一般的冷漠。

那是他所熟悉的，神明的冷漠眼神。

神明？不，還是人類。在他面前的這個存在，還是人類，無論是身體還是精神，都沒有轉化為神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