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組重弦,砂礫像炮彈一般在畫面上散開,每一下都恰好和著重音。像是撥在眾人心臟上,觀眾不由得跟著緊繃起來。亭臺樓閣分崩離析,江山如畫淪為焦土。身穿五四學生裝的蔣相宜在半塌城墻下幫著母親施粥,右上角丹旸大學標志性的白塔下是正伏案工作的青年蔣白儒。一簇簇玉蘭花枝蜿蜒著伸出,刺破黑暗、撫平瘡痍,枝頭花苞朵朵綻放。年輕的師生在玉蘭樹下相擁,蔣白儒蓄著短須,一身青衫,蔣相宜仰頭看向戀人,細致勾勒的眉眼熠熠生輝,畫面中間一抹秾艷的朱砂紅唇。席間的小輩們竊竊笑起來,大概是窺見了曾祖的師生戀情十分有趣,或者帶著對跨越大半個世紀愛情的好奇艷羨。白儒當年入贅蔣家,冠妻姓,與蔣相宜伉儷一生,養育了三子一女。后面的畫面隱去了一段敏感時期,展示蔣家夫婦相攜養育兒女、共同創立蔣生國際的經歷,許多細節勾人回憶。小輩兒們嘰嘰咕咕地猜測畫面上哪個是已逝的大爺爺,哪個又是自己的父親母親或姑嬸姨婆,聊得十分熱鬧。“真是奇了!那個抱在懷里的肯定是大伯父沒錯,他小時候發際線就這么跌宕起伏嘿嘿嘿哈——”“吊著胳膊內姿勢簡直了,一看就是我老爸,我媽說第一次見我爸還以為他這胳膊偏癱!”“這張全家福外人怎么見過?”一個圓臉女孩用手肘撞身邊的男孩:“舅舅他老人家也太拼了吧!為了討祖母歡心什么家底兒都往外透……跟對方簽保密協議了沒?別回頭就給人賣了——”男孩剝開松子往嘴里扔,定制襯衫穿得吊兒郎當:“管那么多呢!等吃等喝不好么……晚上L&R,約么?”“小舅舅去我就去!”女孩兒像在給對方出難題。&&&別墅二樓有一圈環廊,木雕欄桿周圍擺了幾個小茶座供人休憩,多是負責張羅宴席的蔣家小輩和私宅助理,這會兒都忙著,也沒人來偷懶。蔣孝期窩在軟椅里,挺括西褲裹著一雙無處安放的大長腿,西裝上衣隨意搭在對面的椅背上,占了倆座兒,暗示別人不要過來煩他。和美國事務所那邊連線溝通了一些設計圖細節,眼下沒有緊急的工作要處理,他習慣性地刷了刷郵箱,居然也沒有新郵件進來。大哥蔣孝騰的獨子,也是他們這支的長房長孫,名叫蔣宥年,比蔣孝期這個小叔小不了兩歲,這會兒也正由大嫂陪著在二樓角落的茶座看沙畫。之所以這孩子沒像其他小輩兒一樣到樓下宴席觀禮,是因為他和那些弟弟meimei們有些不大一樣。蔣宥年很小的時候就被發現患有孤獨癥,輾轉醫治了很多年還是沒法如常生活,怕生人、怕吵鬧、無法正常和人交流。這會兒他盯著投屏的目光倒是十分專注,有人說星星的孩子都是不被世人理解的天才,蔣宥年喜歡畫畫,而且還畫得不錯,這也得益于一個人。他生命里絕大多數時間都像現在這樣安靜,盯著某個事物看得忘情,沒人知道他的世界里正在發生什么。蔣孝期抬手捏了捏眉心,將視線放空出去。樓下的投屏正對著環廊,他撩起眼皮就能看到正在神奇變換的畫面。有點意思,真是無處不高手、行行出狀元。晃在投屏上的那雙手影筋骨纖長,骨節舒展,很漂亮,但明顯不是女孩子的纖柔。像魔術師一般,那雙手只簡簡單單地涂撒勾抹幾下,建筑風物、身姿面容便都躍然屏上,被/干澀的褐沙堆疊得活靈活現。蔣孝期單純欣賞這種技藝,對畫里表現的內容無甚興致,往昔蔣家的富貴繁華和他沒有半點關系,成員最眾的合影里也沒有他和母親的一席,生不出下面席間那些涌動的情愫,哪怕只是一時的。音樂柔緩下來,纏綿又動情,想必這場表演即將結束。表演者很聰明,刻意模糊了主人公年邁老朽的容貌,突出優雅從容和精干矍鑠,互相扶持的老夫妻在林蔭中牽手,背影拖得老長。紅沙潑出大團大團濃密的楓林,千山盡染,奪人心魄。修長指尖在火云般的林稍勾勒出幾道空白,簡單修琢,竟然化出一雙相互交握的手。豎版的兩行行楷款款落下:一朝相執手,共卿赴白頭。席間噼里啪啦響起掌聲,雷動倒也說不上,但明顯是很有誠意那種熱烈。蔣孝期下意識坐直了身體,原本被欄桿遮擋的視野下移一截,他突然很想看看那個翻手覆掌撥弄大千世界的雙手的主人。沙畫臺擺在側面,半隱在廊柱的陰影中,白衣一閃,那人一片影子似的飄走了,空留一潑散沙。“小年——”蔣孝期剛要起身,聽見角落里大嫂低低驚呼一聲,跟著是碗盞呯嘭落地的撞響,桌椅翻斜,兩個影子隔著廊柱拉扯。“小年,小年別怕,mama在這兒……”女人壓低嗓音焦急地安撫,像是很怕這番意外的sao亂給樓下人看去,摟著兒子向后拉。瘦弱的青年掙扎著,拃開手臂往欄桿上撲,喉嚨里發出模糊的啊啊聲,似要急不可待地撲到樓下去。蔣孝期快步走過去幫忙,箍住青年的手臂往自己身前帶,迫著對方將注意力放到自己身上,他力道大得不容反抗,聲音卻很溫和,“小年,我是小叔,告訴小叔你要什么?嗯?小年——”蔣宥年的視線始終牢牢盯在投屏上,歪著脖子掙動,“啊,哥哥,哥……畫畫……哥哥……畫……”蔣孝期飛快順著他的視線掃了一眼,投屏上的沙畫已經撤掉,取而代之的是一些很有年代感的老照片,懷里的青年明顯更激動了,像是急得要哭出來。蔣宥年的自閉癥雖然嚴重,但他沒什么攻擊性,除非受到刺激,否則極少出現行為失控的狀況。“什么哥哥?哪里有哥哥?”蔣孝期仍然嘗試耐心跟他溝通。父親蔣柏常是蔣白儒和蔣相宜的次子,蔣宥年是大哥蔣孝騰的唯一兒子,也是父親這一支的長房長孫,家里沒有比蔣宥年更大的孫輩了,平時都是人家管他叫哥。應該也不是外支的堂哥,那些人蔣宥年估計都不認識,連臉熟都沒混過。他們背地里說他是傻子、白癡,毫無交際攀附的價值。“……小年,你怎么了呀?小年……”大嫂徒勞地喚著兒子,悲傷又無助。哥哥,畫畫……蔣宥年固執地重復這兩個詞,大臂被蔣孝期箍住,雙手胡亂抓撓,蔣孝期露出的小臂火辣刺痛。倏地,蔣孝期腦中轟然一震,有什么遮礙坍塌了,現出內里清晰的影子。是了,能讓宥年親切叫做哥哥,又能安靜看他畫畫的,除了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