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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崇愷呼吸急促,語氣也一改往日的輕浮佻達。不過幾秒鐘的時間,秦卿就見識了季朗一張臉上的風云變化。男人瞄了他一眼,用一些兩人互通的暗語低聲交談著,面色不復先前的輕松。季朗掛掉電話,跟著放下勺子站起身來。“卿卿,公司突然有點事情?!?/br>“我現在要過去處理一下?!?/br>秦卿一時間沒反應過來,還愣愣地坐在原位望著他。季朗抓起搭在沙發上的外套,徑直走向了玄關,經過餐桌時又停下腳步,抱歉地彎腰親了親秦卿的額頭。“我盡量早點回來?!?/br>關門聲在公寓里回蕩著,秦卿眨了一下眼睛,遲鈍地伸手摸了摸腦門,皮膚上好像還殘留著一絲即將散去的熱度。他抿了抿唇,緩緩提起筷子,漫不經心地挑揀起面前擺盤精致的菜肴。“要能吃粒湯圓再走就好了?!?/br>秦卿輕嘆一句,沒吃幾口便索然無味地放下了手中餐具。他起身收拾桌上的殘羹冷炙,把剩了大半的菜端進廚房里。素手翻覆,滿當的瓷盤接連傾倒,花花綠綠的混合物一股腦地涌進下水口,里頭還裹挾著顆顆雪白軟糯的湯圓團子。掛鐘上的時針滴滴答答地轉過幾圈,床頭亮起明燈一盞,照不破幽幽黑夜。秦卿躊躇著想給季朗發條信息,遣詞造句許久又默默刪了干凈。季朗現在一定很忙吧。他咬了咬唇,用指甲一下下地敲著對話框,最后還是沒忍住給他發了一句。“還要很久嗎?路上注意安全?!?/br>季朗果然沒有馬上回他,秦卿抱著手機等了十來分鐘,對話界面也沒有彈出新的消息。他把手機擱置在床頭,有些失落地窩進被子里。“爸爸在加班呢?!?/br>秦卿撩開衣擺,把手覆在濕潤的小腹上,打著圈地輕輕撫摸著。今晚沒人給他按摩肚子,秦卿只能草草地涂了點橄欖油,那東西不容易吸收,現在他的肚皮油膩膩的,感覺并不好受。在密不透風的黑暗中,五感六覺都被無限延展,秦卿揉得手酸,正準備結束時忽覺掌下微弱一動。他怔了幾秒,等反應過來那是胎動后,立馬驚奇地坐了起來,好不容易攢起的困意也因此消失殆盡。秦卿再一次把手心貼上肚皮,緊張地耐心等候著孩子的回應,生怕剛剛的一瞬只是他臨睡前的美好錯覺。肚子的寶寶似乎感受到了秦卿的期待,過了一會又輕輕踹了一下小腳。“動了!動了!”尾音不自控地發顫,秦卿捂著小腹,興奮得像中了頭獎一樣。“寶寶?”他試探地喚了一聲,肚子里的小東西像受到鼓勵一樣,更加用勁地踹上腔壁。他的孩子在跟他打招呼,在努力地向他彰顯自己蓬勃的生命力。秦卿喜不自勝,下意識就抓過手機想給季朗打電話。可當他點開撥號盤的時候,記憶閥門被猛地撕開了封條,封緘其中的哀慟破土而出,洶涌難擋地卷土重來。單薄的脊背顫得像垂死的蝶,秦卿的指尖懸在空中,遲遲無法落下。他從來沒有忘記。這場無妄之災,皆是他一人之過。一通三分鐘的電話,讓生活的火車從此錯了軌。“卿卿,不要怕,我來接你?!?/br>這是季先生留給他的最后一句話。就在那場車禍的十分鐘以前,他打電話告訴了男人自己懷孕的事情。二樓產科的窗外開了一樹的石榴花,色澤如血,燦若焰火,紅得令人心悸。他在長廊上坐了很久很久,久到被那片赤紅灼傷了眼。他的季先生來不了了,可這不妨礙他還在等。暑熱未消的八月末,寒冬的情緒已經先一步種進了身體里。他,他才是這場悲慘鬧劇的罪魁禍首。廢墟壓毀玫瑰,心臟反復破碎,午夜夢回,懺悔的靈魂也被淚水打得濕透。秦卿再也睡不著了,他患上了失眠癥,又恐藥傷腹中胎兒,只得夜夜獨坐到天明。季朗不會知道,對秦卿而言,最有效的催眠劑從來不是繾綣動聽的詩歌,而且從他胸口不斷傳出的強有力的心跳聲。手機從脫力的手中滑落,秦卿機械地倒回床上。他側過身,蜷起了自己的四肢,像一個臃腫的繭。季朗是在下半夜爬上床的,身上還帶著水汽的熱和沐浴液的香。他掀起一角被子,輕手輕腳地躺在了秦卿身后,把手搭在他的腰上。幾個月以前,秦卿還有一把不盈一握的細腰,足夠季朗輕而易舉地將他圈進懷里。現在反倒是無從下手了,季朗失笑。“終于回來了?!?/br>秦卿慢慢躺平了身體,聲音有些低啞,卻沒有半夢半醒間的含糊。“沒睡著?”季朗調整了姿勢,讓秦卿剛好能枕在他手臂上。“想等你一起睡?!?/br>秦卿順勢把臉埋進他的頸窩里,不甚明晰的聲音聽起來像軟綿綿的撒嬌。“季朗,寶寶今天踢我了?!?/br>他在被子里牽過季朗的一只手,把掌心貼在自己的肚子上。季朗聽完也饒有興致地摸了兩圈,但寶寶似乎不怎么待見他,等了半天也沒有賞臉動一動。“看來寶寶睡著了?!?/br>季朗抽回手,重新圈住了秦卿的肩膀。“再等一下,他會動的?!?/br>秦卿拉了拉他的衣袖,語氣有些急了,他迫切想把第一次聽見胎動的喜悅分享給孩子的另一個父親,所以才等到了現在。季朗今晚連著開了幾個小時的緊急會議,好不容易才摸進秦卿的被窩里,同懷中香軟親親熱熱地抵足而眠。高度緊繃的神經一旦松懈,接踵而來的便是排山倒海的疲倦與困乏。“卿卿,我今晚很累了?!?/br>“我們明晚再聽好嗎?”季朗用嘴唇蹭了蹭秦卿的頭發,口吻像在哄一個無理取鬧的小朋友。秦卿張了張嘴,卻說不出同意或者拒絕的話。他像被人兜頭澆了一盆冷水,熄滅了雀躍,心底也涌起難以名狀的失落。他沒有回答,事實上季朗也不需要他的回答。你會期待我們的孩子嗎?秦卿垂下手,在黑暗里眸色晦黯地凝視著男人的睡臉。眉眼俊朗,線條凌厲,唇角自然地微微下撇。最毫無防備的模樣也透著拒人千里的冷漠。秦卿知道季朗成為父親這件事是被迫的。季先生種下的因,卻荒唐地由季朗來承擔果。如果沒有這個孩子,季朗大概會在蘇醒的第一天就和自己離婚。他不喜歡孩子,但他絕對不會逃避責任。即使現實如此,秦卿還是自私地希望,季朗可以分一點點的愛給他的孩子。他閉上眼睛,在心里一遍遍地祈禱。大家沒發現季朗從來沒有表白過嗎還會虐是因為他們兩個還沒把話說開過,小季和卿卿都需要一個契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