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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蓋子上找到一張黃色便利貼,上面寫著一行秀氣端正的小字—“桶里是我磨的五谷雜糧糊,養胃的,不要嫌棄,記得吃完?!?/br>用詞簡潔明了,這種講話風格的人再好猜不過。季朗撕下便利貼,翻過面拿到眼前瞧了瞧,確定沒有別的什么了,才轉而擰開保溫桶的蓋子。保溫桶里頭有獨立的分層,上層臥著兩個圓滾滾的小白饅頭,下層用來盛灰黑色的漿糊質地的流狀物。他隨意捏起一個饅頭咬了一口,爆開的金黃色油汁瞬間蜿蜒而下,在他的手腕上淌出一道濕漉漉的痕跡。這饅頭居然是個流沙包?季朗匆忙抽過幾張紙巾擦了擦手,接著便拉開椅子坐下來,無比配合地完成了秦卿布置的早餐任務。老實說,這黑不溜秋的玩意還挺好吃的,入口柔和,回味甘甜,味道比米糊香醇,又比芝麻糊少了幾分甜膩。秦冰塊的手藝還是很合他心意的。季朗吃飽喝足后自覺地餐具都給清洗了一遍,瀝干水后再分門別類地收進櫥柜里。剩下的時間,季朗先是給露臺的花草澆了水,然后便窩在書房里專心致志地看書,以及瀏覽近幾年的各類時事熱點。周崇愷讓他休養一周再回公司報道,季朗決心要利用好這段時間跟八年后的社會接上軌。他腦子靈活,學什么都能很快上手,不過幾年的社會變遷自然也不在話下。中午的時候,季朗收到了秦卿給他點的外賣。兩道清淡爽口的家常小菜以及一碗芙蓉蛋花湯,搭配的米飯蒸得粒粒分明。季朗并不挑食,這些菜也味道尚可,但他吃著吃著總覺得差那么點意思。直到晚上秦卿下班給他做了盤蝦仁炒飯,季朗這才回過味來,原來他的胃口早就在這八年間被秦卿養刁了。第二個同床共枕的夜晚,季朗還是跟秦卿背對背睡覺。不到兩米的一張床,硬被兩個人睡出了天各一方的架勢。仿佛床上躺著的不是夫妻,而一對積怨已久互不能容的仇人。季朗只打算和秦卿維持面上的和平,其他的發展對他來說都是多余。沒有冷嘲熱諷,也沒有明槍暗箭,這樣不清不楚的尷尬對他而言已經是設想中最好的結果了。兩人的日子就這樣安安穩穩地過了下去,循環不息地重復著單調的日程。秦卿似乎已經釋然地接受了他失憶的現實,不僅沒有埋怨過命運的不公,還盡心盡力地照顧著他的起居。但人往往只相信自己以為的東西,而相信什么又決定了看到什么。直到秦卿某天毫無征兆的暈倒,他那自以為是的相信才被徹底擊碎,一切風平浪靜的表象從此消失不見。那時候季朗還在書房里瀏覽網頁,下一刻就聽見了一聲清脆震耳的撞擊聲。他的心莫名地揪到了一起,腦海里陡然生出一股強烈的要立馬見到秦卿的沖動。而事實上他也順從了內心的想法,急急忙忙推開了秦卿書房的門。于是他看見了一個倒在書桌上失去意識的人,以及那人腳邊摔得粉身碎骨的白色陶瓷杯。飛濺出的水已經在地上積成了淺淺的一灘。“秦卿!”瞳孔猛地一縮,季朗倉皇失措,把人打橫抱起就一根筋地往離家最近的診所沖。小區門口那家診所是個退休的老中醫開的。今天陽光正好,老先生正捧著他的枸杞菊花茶在外頭逗鸚鵡,猛不防就被一個急沖沖的年輕人給拉了回店里看診。他還以為是出了多大的事,趕緊打起精神檢查了一下昏迷不醒的男人。嘿,你猜怎么著?這人哪里是昏迷,分明就是昏睡吶。這個結果也大大出乎了季朗的意料,他詫異地盯著秦卿緊閉的雙眼,難以相信懷里的人只是睡得熟過頭了。“你老婆吧?”老中醫揶揄的目光在兩人之間流轉著,季朗面色復雜地點了點頭。“他大概很久沒有睡過覺了?!?/br>把完脈后,老中醫提起筆,在雪白的處方單上洋洋灑灑地寫下一連串草藥名。季朗愕然,怔怔地說不出一句話。難道秦卿每天晚上都沒有睡著嗎?“怎么會...”“你老婆肚子里的小東西也有兩個多月了?!?/br>“再這樣下去,不僅小孩保不住,大人的身體也會被拖垮?!?/br>老中醫是見過大世面的,年輕人這些彎彎繞繞他才懶得去管。“給他開了點養胎安神的中藥,給我去柜臺那里交錢?!?/br>他撕下單子,不耐煩地揮了揮手,讓季朗趕緊拿完藥走人。十來分鐘后,季朗拎著一袋中藥,懷里還抱著個人,夢游一樣地返回了他們的公寓。他進門時連解鎖都不要密碼,因為他出來后壓根就忘了關門。這天夜里,季朗特意忍住了睡意,密切關注著秦卿那邊的動向。大概到了凌晨兩三點鐘,他終于聽見身后傳來了窸窸窣窣的動靜。秦卿掀開被子,小心翼翼地下了床,他輕手輕腳地走到了臥室外面,再關上門,控制著門把一點點地歸回原位,中間基本上沒有發出任何噪音。季朗心里沒由來地憋起一股氣,總覺得自己被人當成傻子耍了。他掐著時間計算,大概過個五分鐘,他也學著秦卿的樣子悄悄來到了臥室外面。公寓里頭靜悄悄的,世界好像只剩下了他刻意壓低的呼吸聲。季朗提起腳跟往外走,沒走幾步路,他就看到了坐在客廳里的秦卿。平日里一絲不茍的人懶懶散散地窩在沙發上,一條腿屈起,另一條掛在扶手上,懸著白嫩嫩的腳,有一下沒一下地輕輕擺動著,像個天真爛漫的頑童在蕩秋千。他微側著臉,大半個身體都背對著季朗。忽然間,他微微抬起食指,指尖上下小幅度地晃動起來。季朗順著他手指的方向看過去,等確認了秦卿在干什么以后,心臟就像千百根鋼針密密麻麻地扎著,讓他連呼吸都覺得艱難。秦卿在數綠蘿上的葉子。一個近視的人在認真地數著自己根本看不清的東西。“秦卿?!?/br>季朗難以忍受這壓抑的氛圍,他根本無法想象秦卿一個人就這樣度過了多少個孤寂的漫漫長夜。被呼喚的人指尖一顫,慢慢地把身體轉了過來。季朗看見白日里那雙清潤的眸子,此刻晦暗得像口深不見底的古井。然而在與他對視時,里頭又遲緩地聚起了一絲微渺的光亮,弱得好像隨時都會熄滅。“被窩涼了,快回來睡覺?!?/br>季朗沒有多問,他轉身走回了臥室,故意不去看身后那人的反應。他假裝不在意地在床上重新躺好,心里卻七上八下地打著鼓。過了不久,秦卿也聽話地回了臥室,在床的另一側慢吞吞地躺下。對他而言,不過是換了個地方繼續消磨時間罷了。坐著也好,躺著也行。還有四個小時,天就能變亮了,周而復始地,永無休止地。他又開始盯著墻上的光影發呆了,不過下一秒鐘,一堵滾熱的rou