燈光悄悄落在鐘寧頭頂，在他漆黑的頭發上打下一層毛茸茸的白色光圈，張蔚嵐瞇起眼睛，看著那光芒，小心地說：“你知道我在瘋什么?！?/br>
“......”鐘寧瞪著張蔚嵐，不知道怎么辦。

他正說不出話，張蔚嵐又張嘴惹他：“但這次不要你說，你一個字都不用說，我來說?！?/br>
——以前每一次都是張蔚嵐聽鐘寧說，都是張蔚嵐聽鐘寧表白。

張蔚嵐望著鐘寧的眼睛，不管多少年，那雙眼睛里永遠有光。那是張蔚嵐一生都會向往的：“鐘寧，我們和好，好不好？”

“我想和以前一樣，跟你在一起?！睆埼祶箾]料到自己居然就這點本事，統共二十一個字，竟說得他眼睛泛潮。

是不是病了，人的承受力就會下降？

不對，是病了身邊有鐘寧，才讓張蔚嵐受不住了。

鐘寧沉默了好長一段時間，他的嘴唇顫抖，牽扯嘴角的傷口隱隱作痛。

“你別說。你先別說。聽我說?！睆埼祶孤徚丝跉?，“剛分開那幾年我不敢回來，我怕見到你。但近兩年我有空就會回來，我想找你，又怕找不到你，怕死了?！?/br>
鐘寧咬死后槽牙，心說：“所以先前那幾年熬到了你的極限，你現在一個人過不下去了？”

“我在老城區找過好多次，但什么也找不到，不僅是你，以前的......什么都找不到了?！睆埼祶沟穆曇糇兊梦⒚?，“我給你打過電話。小時候住得太近，我居然連你的郵箱都不知道?！?/br>
鐘寧垂下眼睛，沒辦法和張蔚嵐對視：“搬家以后我很少去老城區，手機號也早就換了?！?/br>
鐘寧干啞地說：“我也忘了是哪年換的?！?/br>
“所以那個院子沒了，我就找不到你了?！睆埼祶共辉倏寸妼?，他發現鐘寧現在不愿意被他一直看著。

張蔚嵐干脆閉上眼睛，不要視力——不然他總會看鐘寧：“我就想，你要是大學畢業以后去了別處，不在這座城市了怎么辦？世界那么大，我就更找不到你了?！?/br>
“別再往下說了?！辩妼幙偹阃线^一旁的凳子，在張蔚嵐的病床邊坐了下來。

張蔚嵐很聽話的不往下說。盡管他不繼續說，也決然不會死心，張蔚嵐又反過來問鐘寧：“你找過我嗎？”

鐘寧看見張蔚嵐睜開眼睛，聽見張蔚嵐執拗地求著他再問：“找過嗎？找過沒有？”

“......”鐘寧嘆了口氣，“找過?！?/br>
鐘寧：“你剛走沒幾天我就給你打過電話，想告訴你小花貓的家被拆了，它們去別處流浪了，你就別流浪了，快回來吧。但我沒打通?！?/br>
張蔚嵐呼吸一滯，眼睛又濕了。

“后來也算找過吧?！辩妼幭肓讼?，現在也不明白自己當時怎么就那么蠢，“有一年......Azure剛開業那年，那年正月十五上墳，我去張爺爺墳頭等了一上午?！?/br>
“不冷嗎？”張蔚嵐問。

“冷?！辩妼幇欀碱^，不輕不重地罵張蔚嵐，“你怎么連親爺爺的墳都不給上？”

“一直不敢去，也就走的時候去過一次?！睆埼祶褂已劢怯醒蹨I流下來，從淚痣邊兒淌落，“怕爺爺看見我沒出息，又要托夢罵我?！?/br>
“張爺爺還托夢罵過你？”鐘寧側一下眼，被張蔚嵐的眼淚弄得氣短，仿佛坐在針氈上，心如芒刺。

那顆淚痣......從前很難才會哭?？蘖艘膊粫p易哭給別人看的。

“經常罵?！睆埼祶拐f，“罵我混蛋，罵我當逃兵，和你分手?！?/br>
鐘寧張了張嘴，又失聲了。

“還找過我嗎？”見鐘寧不說話，張蔚嵐淺淺地問。他問話都不太用力，或許是病得沒力氣，或許是真的不敢使勁兒。

“沒?！辩妼幍芍约旱男?，先前的血跡已經被他擦干凈了，“后來房子扒了，搬家了，整個一條三趟街都沒了，我就知道我們真的完了?！?/br>
“沒完?！睆埼祶癸w快地說，“沒完?！?/br>
鐘寧大喘一口氣，話說出口，聲音卻還是有些搖搖晃晃的：“不可能了?！?/br>
“為什么不可能？”張蔚嵐突然急了，竟要從床上起來，“你怨我？但你分明還在乎我?！?/br>
“你躺下?！辩妼広s緊按著他肩膀，給他推回床上，又皺眉理了下輸液的管子，“大夫讓你平臥?！?/br>
張蔚嵐抓住鐘寧的手。張蔚嵐那手背里插著針頭，鐘寧太陽xue一陣抽痛，怕張蔚嵐把針頭弄鼓了，壓著聲音說：“手松開?！?/br>
張蔚嵐自然不肯。

鐘寧真想給張蔚嵐從床上掀下去：“我再說一遍，手松開，還打著針呢?！?/br>
張蔚嵐這才緩緩松開鐘寧的手。鐘寧這只手脖子之前就被張蔚嵐掐出了一圈印子，薅這一下又疼上了。

鐘寧晃了晃手腕，從凳子上站起來。

“你別走。我聽你的，我不動，你別走?！睆埼祶冠s快說。

鐘寧忍無可忍，被那一聲聲衰弱的哀求煩得手足無措，他指著張蔚嵐的鼻尖，咬牙切齒擠出一句：“你看看你現在這樣子......”

“那你也還是在乎我的?！睆埼祶龟裆?，開始虛弱地羅列證據，“酒吧名字叫Azure，你會主動發短信關心我的身體，你不想我喝白酒，不想我抽煙，現在你還在醫院里，在我身邊，這都證明你在乎我，你還沒有忘記我?！?/br>
“我......”鐘寧要喘不上氣兒了，“我......你......你八年沒個影子，突然蹦出來還要死不活的，你要我怎么辦？我受得了嗎？給你扔大街上去死，不管不問？”

鐘寧現在也想嘔兩口血舒坦舒坦——張蔚嵐是他從出生開始就認得的，是他的親人，是他的初戀，鐘寧無數個第一次都給了張蔚嵐。

第一次和人搶玩具，第一次和人搶零食，第一次爭寵，第一次看一個人不順眼，第一次心如刀割，第一次怦然心動，表白，吃醋，接吻……

鐘寧活到現在，就那么全心全意，用盡力氣喜歡過張蔚嵐一個人。張蔚嵐是他整個青春年少，是他的成長，好的，壞的，是他一部分人生。

而張蔚嵐用那樣脆弱的語氣說這話，這不是在挖他的心嗎？

這混賬就是挖了：“所以，你心里還有我。我還來得及?！?/br>
“你簡直......”鐘寧懇求老天降一道雷，干脆把他和張蔚嵐一起劈死算了。

可能是說了太多話，張蔚嵐又難過上，躬起身子鬧病相，給鐘寧恨得夠嗆。

“......難受嗎？你得平臥，別亂動。忍一下，我去叫大夫?！辩妼庌D身就要出去叫人。

張蔚嵐又伸手去拽鐘寧的衣角，他捏著鐘寧的衣角，喉結上下動了動，慘白著臉，眼梢紅紅的：“我沒事兒。你別去?！?/br>
“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