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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人坐在板凳上殺魚,聽到石子路上嘎吱的聲響,他抹了把汗抬起頭來,吃了一驚,趕忙放下刀,站起來在圍裙上忙亂擦著手:“阿隨,回來啦?!?/br>溫隨笑起來:“爸?!?/br>“大老遠的回來一趟,累的不輕吧?”溫父走上前替他去拿包,一邊指著屋里:“你媽和阿進在看孩子呢,老早等著你,沒想到大年夜才趕回來?!阋部烊デ魄??!?/br>“誒?!睖仉S答應了,想拿回溫父手上的包?!鞍?,那太沉了,還是給我……”“不用不用?!睖馗敢呀洿驍嗨?,揮手將他往下屋子里推去?!斑@點小事,就爸來做,啊。你太辛苦……太辛苦?!?/br>南方濕冷,堂屋連通著廚房,許是灶臺下柴火燒的旺,到處都被烤得暖烘烘的。溫隨的那個兄弟溫進,正和媳婦一起坐在椅子上逗孩子玩。倒是他們旁邊一個收拾桌子的女人眼尖,看見了躊躇在門口的溫隨:“阿隨,你回來了!”她趕忙倒了杯熱水,遞到溫隨手里,一邊回頭招呼:“阿進,別聊了,你哥回來了?!?/br>溫進一聽,十分高興,拉著媳婦走到溫隨跟前,親親熱熱地喊了聲:“哥,你總算是回來了?!彼磉叺南眿D只在去年婚禮上見過溫隨一次,這時也跟著溫進喊了聲:“大哥?!?/br>媳婦這一喊,溫進說得更高興了:“對了,哥你也是,你侄子滿月酒都沒回來,玲玲,快給你大哥看看?!毕眿D聽了,趕忙把孩子遞到溫隨跟前:“大哥,你瞧一瞧,抱一抱,孩子和你就親了?!?/br>溫隨沒有準備,見此只好放下茶杯,小心翼翼地將那孩子接了過來。剛滿月的孩子,頭發沒有長齊,不過個頭和他父親一樣,結實極了。家里人還沒有給他起名,暫且用了“囡囡”做小名。孩子在他懷里,起初還好好的,可不知為何,后來直哭個不停,哭聲撕心裂肺,把溫隨哭得手忙腳亂,惶惶然不知所措。最后是他弟媳實在心疼不過,動作不由急了些,一把將孩子奪了過去,抱到堂外喂奶,哄了一會,就漸漸安靜下來。“囡囡乖……吃奶奶……”聽了母親的溫言軟語,孩子咯咯笑了起來。而屋里失卻了原有的笑語歡言,陡然陷入了沉默。溫進大概是覺得無話可說,撓了撓頭:“我幫爸搬東西去?!庇谑且沧吡顺鋈?。溫隨的兩只手原本還維持著抱孩子的姿勢,現在終于慢慢垂了下來,手指下意識抓著褲腳,不知道該放在哪里。他站在那兒,似乎有些無言的難堪。“你抱一抱,瞧一瞧,孩子就和你親了?!?/br>事實總是與事愿違。而也正是安靜下來之后,才能窺見,那些表面的其樂融融,其實是一點根基也沒有的。女人嘆了口氣,拿起抹布仔細擦了擦桌子:“阿隨,你在外面掙錢,累壞了吧。好好歇一歇,喝點茶,馬上就開飯了?!彼闷馃崴?,新沏了一杯茶,遞給溫隨。溫隨搖著頭:“媽,我也幫點忙……”“不用,不用,阿隨,你太辛苦,這事我們來就行?!迸粟s忙截斷他的話,微微用力,將茶杯塞到了溫隨手中,快步走進了廚房。溫隨坐在椅子上,垂頭靜靜看著手里的熱茶,卻并不喝。茶葉在水中載沉載浮,這是家里人在新年招待客人時才舍得拿出來的。真是挺滑稽的,溫家招待他像在招待客人。而溫隨坐在椅子上,背脊挺直,不見半點放松,那姿態倒也恰似在作客一般的拘謹。這是南部的一個小縣城,也是溫隨長大的地方。他長得像他父親,瘦,個子也不高。溫父很晚才討到老婆,好不容易生了個兒子,老婆卻在月子里生病去世了。溫隨七歲的時候,溫父再娶。屋子里那個給溫隨沏茶的女人,溫隨喚她“媽”,那么我們也姑且稱呼她為“溫母”。溫母是從城里來的,之前也有一個丈夫,一個兒子,但那丈夫和兒子究竟如何了,誰也不清楚。她年近四十又生了一個兒子,取名叫溫進。溫隨,溫進。在名字上,父母似乎已經顯出了偏愛。第16章16但是溫父溫母待他依舊很好。溫母是吃苦耐勞的性子,又能干,她來以后,家里負擔明顯輕了不少。溫隨很會讀書。他身板隨了父親,清瘦孱弱,坐在家里破木桌上一板一眼翻書的樣子,倒還真有幾分書生氣。因此他一直被供起來似的對待著,農活,家務,照顧兄弟這些事,溫父溫母兩人承擔下來,不讓溫隨插手。他也一直很懂事聽話,認真上學,認真讀書。記得溫進長到六七歲時,拿著個破足球在堂前和一幫孩子踢著玩,你追我趕的。溫隨在屋子里看著,覺得很羨慕。他和溫進的少年時代,似乎就在于這窗里,與窗外之間的差別。考上N大那天,溫父買了鞭炮在堂前放,噼里啪啦,好不熱鬧,一家人看上去都開心極了。溫隨雖然害羞,但也跟著他們一起笑起來。等考上大學,去了大城市,他才知道,聰明努力的人多了去,而光有聰明和努力,是遠遠不夠的。工作之后,溫隨每月從工資里分出四分之一———那是微薄的一半再一半———寄回家里。溫父溫母做一點小本買賣,并不富裕,去年溫進結婚,女方的彩禮錢,都是溫隨一點點攢著,寄回去的。溫父溫母對待溫隨這種近似恭敬的態度,在他讀書時代被“供起來”一般對待時,就已經初露端倪。他們看著他,仿佛是在看全家的希望,是某種抽象化的東西,而不是某個人,不是他們的兒子。十年來,溫隨作為長子,便理所當然地將一整個家,擔負在了肩膀上。即使累得抬不起頭,也只能一步步挪著往前走去。溫家親戚不多,年夜飯也就是自家人圍了一桌,炒些豐盛點的小菜,就著酒吃了。晚飯時,大家都落了座,溫父將一碗溫好的黃酒遞給溫隨:“阿隨,和同事相處的還成吧?”“有沒有家里要幫忙的?”溫隨一直輕輕搖著頭,只都說“很好”。這樣不痛不癢地問了幾句,似乎沒有話可再說了。溫父想了想,又問:“這趟回來,打算住多久?”溫隨聽了,有些躊躇:“我初五就走……”溫父聽了不由一驚:“怎么走的這樣快……”“公……公司里有事?!彼曇舾土?。“哦……”溫父點點頭。這段父子間的對話便再次陷入了難以為繼的僵局。有時候,父母子女之間的感情,愈發想要它深厚,卻反而愈發淺薄,這“想要”也愈發變成了強求。誰也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