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起云涌一尉瑾聽得此言,心中一陣酸楚,但赫連戎川執意如此,他也只得咬緊下唇,點了點頭。赫連戎川上前,掀開鐵板上的小圓蓋。蓋子下是一個不大的黑洞,光投射進去幾分,里面細細索索的聲音頓時響得更厲害了。赫連戎川手執紅燭,朝黑梭梭的洞口一探,只見里面密密麻麻盤踞著數不清的大小長蛇,黑的發亮的蛇身相互交纏,只在蛇尾一點仿佛被燒焦般的紅褐色。見到有光照進了,所有的蛇紛紛揚起尖尖的倒三角的扁頭,吐著鮮紅的蛇信,一雙雙黃褐色的眼睛露出兇殘而貪婪的光。這正是東云特有的焦尾蛇,有毒,卻正是是尉瑾所知的唯一治療恐水癥的法子,名為“血契”。血契之法,乃尉瑾師父所尋的上古藥方所記載,兇險無比。根據古書的說法,此法須找一體格健碩,忍耐力極強的人,生生挨那百蛇噬咬的劇痛,讓那焦尾蛇的蛇毒在全身走十炷香的時間。若是能扛過去,讓蛇毒在全身走一圈,那致命的毒素便能被卸了勁,那此人的血液便成為治療恐水癥唯一的救命藥引。然而百年以來,能完成血契者只有寥寥幾人,更多的,則是救人者與被救者一起赴了黃泉。原因無他,只因為那焦尾蛇的蛇毒極其霸道,蛇毒蔓延全身的過程,比凌遲,剝、皮而死還要痛苦萬倍,如身進地獄油鍋,反復折磨中,大部分人往往熬不住兩三柱香,便會放棄。而一旦放棄,未在全身走完一圈的蛇毒就會迅速攻占心脈,讓中毒者暴斃而亡。這世間,能為了心愛之人,強忍全天下最慘烈的痛而絲毫不動搖心智的,到底沒有幾個。所以晏長清正是顧及于此,才在尉瑾告訴他蛇毒治病之法后,立刻支開了赫連戎川,并獨自前往胡木泊等待死亡。他當然知曉生命可貴,但是他絕不愿連累赫連戎川的生命,不愿赫連戎川為他受那天下至極的痛。為了保護他,赫連戎川已經做了太多危及性命的事情,每一次想來,晏長清心中都是又驚訝,又心疼,又愧疚,百感交集中,還悄悄摻雜了幾分極其隱秘,他自己絕不肯正視的欣喜和心動。但是更多的感覺,則是劫后余生的后怕。晏長清知道,若是赫連戎川知道他的病情,定會不要命地來救。晏長清無數次在夢境里看見赫連戎川為他而死。夢醒時分,晏長清不斷告誡自己,絕對不能連累赫連戎川。只可惜晏長清千算萬算,唯獨算不到老天爺還是讓赫連戎川找到了他。赫連戎川回頭看了晏長清一眼,命尉瑾拉上了隔門。他怕一會兒受不住劇痛,發出的聲音吵到晏長清的夢。看著滿缸密密麻麻,虎視眈眈的毒蛇,說一點不害怕是假的。赫連戎川只覺得頭頂微微發麻,額頭現出細細的冷汗。但是他的動作卻沒有絲毫猶豫,口中咬緊了棉布,左手執燭,手臂慢慢伸進了缸口的圓洞內。尉瑾不忍再看,別過頭去。“唔!”赫連戎川悶哼一聲,伸入蛇缸中的胳膊猛地一顫,只聽得里面細細索索的聲音立刻響地更大,期間還夾雜著蛇“嘶嘶”興奮的吐舌聲,和血rou的撕咬聲。赫連戎川的臉色瞬間慘白如紙,豆大的汗珠從他的臉頰滴落。疼?。?!好疼?。。。。?!錐心刻骨的劇痛從他的手腕一寸寸蔓延,赫連戎川只覺得自己的身體被放在火上燎烤,被捆在刺棍上一點一點地挑筋挫骨。他身形一晃,險些摔倒,但是他立刻穩住了自己。“殿下!”尉瑾忍不住驚呼。尉瑾知道,焦尾蛇趨光,有了光,他們才會攻擊。所以這時候,赫連戎川只需很簡單地把燭火往缸底一扔,轉移焦尾蛇的注意力,就可以撤出來,躲避蛇的攻擊?,F在這個時候撤出來,蛇毒不深,還可以救。但是,他沒有。蛇缸中的那只手臂,始終穩穩地攥著燭臺。黑暗中,那唯一的燭火微微跳動著,無數條焦尾蛇正扭動著冰涼滑膩的蛇身,纏繞上赫連戎川的左臂,一個個將淬滿毒液的尖牙扎進這個勇者的血rou中去。還不夠。赫連戎川默默感知和計算著手臂的噬咬次數。按照古書上的說法,他身上浸染的毒液越多,那么治療恐水癥的效果就越好。所以,還不夠!用來計時的香漏中,那細細的香棒燃燒地卻是那樣慢,升騰的裊裊白煙,似乎都在此刻凝固了。而赫連戎川的臉色卻由慘白轉向青黑,嘴角緩緩流出黑紅的血,將口中用來防止咬舌的白布都浸透了。蛇毒開始向他的全身蔓延。……放棄吧。放棄吧。頭腦里響起一個嘶拉嘶拉,像是蛇語般干啞枯澀的聲音,聲音越來越大,越來越強,伴隨著心跳,不斷擊打著赫連戎川最痛楚的那一根神經。每一拍心跳,每一次呼吸,對赫連戎川而言都成了難熬的酷刑。一滴,兩滴,冰冷的汗水很快打濕了他額角的頭發,前胸后背皆被冷汗洇濕了大片。眼前突然色彩旋轉,一片漆黑中,赫連戎川發覺自己又來到了兒時的那個挖掘淬雪石的山洞里。一個身穿破麻上衣,光著腳丫的臟兮兮的小男孩,正在一蹦一跳地向著洞口唯一的光亮跑去。而在他身后遠遠的黑暗里,是他母親逐漸被重石壓倒,口吐鮮血的尸體。母親的眼睛仍舊不甘心地睜著,看著小男孩遠去的方向,伸著手臂。赫連戎川只覺得頭腦中嗡地一聲,大喊道:“不要?。?!”快回頭,回頭救她,救她!快……!快回頭,求求你?。?!但是小男孩仍舊沒有回頭。畫面再次旋轉,東云華麗的深宮,衣著華麗的皇子公主,王孫貴族們圍繞著一個渾身臟兮兮,瘦骨嶙峋的小男孩不斷地嘲笑:“據說他是外面一個賤民生的啊,嘖嘖?!?/br>“怪不得身上這么臟,該不會有虱子吧?”“賤民果然賤!你瞧那鬼樣子,比豬圈里的死豬仔還難看??!”“胡說,咱們的豬仔可比它干凈多了,漂亮多了!”“哈哈哈哈哈哈——?。?!”小男孩猛地抬頭,他的小臉雖然滿是黑灰,一雙琥珀色的眼睛卻亮地驚人。小男孩突然咬緊了牙齒,像是一頭小狼般撲過去,揪住笑得最歡快的那個少年,狠狠一拳揍了過去。華服少年一愣,立刻反擊,所有人將小男孩團團圍住,冰雹一般密集的大小拳頭不斷砸在小男孩身上……啊啊啊啊?。。?!尉瑾看著赫連戎川渾身顫抖,眼角近乎崩裂的樣子,心緊緊糾結在了一起。他知道,這焦尾蛇的蛇毒,不僅會帶來rou體上的劇痛,還會勾連起中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