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著他如電影的慢鏡頭一幀一幀地靠近自己，緊閉的雙眼，微濕的鬢角，額際的薄汗，他看著他的面容漸漸放大，甚至還有空閑想說，明明在大太陽底下積極參加運動項目的人是他，為什么他反而一頭汗。

在一邊眼瞼被吻到的剎那，他不受控制地兩眼都閉了起來。隨后那人羞澀的身體退后幾步，才反應過來自己剛做了什么似的舔了舔唇，小聲嘟囔了句，“咸的……”

“……”

被這兩個字刺激得也不由得退后了幾步，蘇銘此時才意識到他不是在開玩笑，張口剛要說些什么，那人就好似已經知曉答案，臉色蒼白了幾分，尷尬地打著圓場，“抱歉，果然同性戀很惡……”

“我不覺得惡心。石竟，我不覺得同性戀惡心?！碧K銘直視那人燃起希望的眼，用最認真的態度回應自己人生中的第一場告白，“但是我對你并沒有那方面的想法，估計今后也不會有。抱歉?！?/br>
蘇銘在進家門的時候還在想，幸好運動會后就是周末，不至于要立馬面對石竟。

坐在沙發上，蘇銘舒服得發出一聲嘆氣，放在沙發桌幾上的腳引來蘇母一拍，“腳給我放下?！?/br>
“媽，你兒子我今天累死了，就讓我放會兒?！?/br>
“沒個樣兒，”蘇母撿起蘇銘脫在地上的五指襪扔到他臉上，“你這么邋里邋遢，小心以后沒人喜歡?！?/br>
“嘿，巧了，今天就有人跟我告白了，長得還不錯哦?！碧K銘很是得意，但心里默默補了句，“不過是男的?！?/br>
“有人喜歡你就不錯了?！痹谝慌运⑿侣劦奶K父頭也沒抬，“再說，都高二了才有人跟你告白，想當年我讀初中時就經常被人告白，男女都有。唉，這么沒魅力也不知道是像誰?！?/br>
默默看著父母開始辯兒子更像誰沒魅力的蘇銘：“……”

（64）

與家里知道兒子被人告白的輕松氛圍截然相反，蘇銘在返校時總覺得自己被大家當成會傳染的病毒一般，被遠觀小聲地議論著。男生們表現得尤為明顯，雖然沒刻意言明，但交談時總是別過目光，保持一定距離；一旦有身體上的接觸，哪怕是不小心，都一臉不適、害怕或憤怒的神情舉止。

蘇銘從小到大人緣都不錯，所以很是疑惑，一開始還能不在意，但時間長了就到了極限，終于忍不住單獨詢問之前班上關系還不錯的一個女生。

“有人運動會那天看見你跟石竟接吻了?！迸焐险遄弥迷~，但躲閃的眼神藏不住鄙夷，“你是同性戀吧？大家只是不太能接受，你能理解吧？”

這種赤裸裸控訴同性戀等同于惡心的表現讓蘇銘連辯解都不愿做，他甚至不想深究是誰看到了，有沒從頭看到尾，還是全看清了仍斷章取義。

蘇銘也不去想為何大家只針對他，他只知道，他不是同性戀。向他告白的石竟只是喜歡他而已，這樣的情感并不惡心。

情況越來越糟，蘇銘的清者自清行徑就像是掩耳盜鈴，鈴聲響得引來所有人觀望。去開水房打個熱水也會被人指指點點，那些輕視的、厭惡的、好奇的目光讓他一度憤怒到想大聲質問，但萬幸的是，并沒有老師就此找他談話，蘇銘覺得他還能堅持下去。

然而他還是太過天真。

當被找到教室的石母揪著頭發打罵“死同性戀，竟敢勾/引我孩子”時，蘇銘只覺得眼前一片黑暗。他不停說著“我沒有，我不是同性戀??！”可沒人信，沒人幫他。

有些同學見狀，連偽裝都不愿做了，用他能得分明的音量起哄道，“真慘，不過誰叫他是同性戀呢。石竟家財大勢大，可不是好惹的?！?/br>
“……”

蘇銘那刻起，真的覺得自己做錯了。

所以在校長辦公室調解時，他看著低頭不語的石竟一字一句道，“告白的人是他，我沒勾/引他?！?/br>
他真的做錯了。

蘇銘不去看擔心他的父母、仍憤怒著的石母、欲言又止的校長和老師，他直視著前方，堅定地說著他早該表明的正確態度，“我不是同性戀。同性戀令我惡心?！?/br>
第四十三章我從你開始，我在你結束

（65）

車停了下來，等著信號燈變綠。

徐霽直視前方那抹刺目的紅色，雙手仍抓著方向盤不放。他沒偏過臉去看蘇銘臉上作何表情，也不去理會這封閉空間里吞噬人的沉默，他表現得異常平靜，只食指輕敲著方向盤的動作泄露出些許情緒。

“學長，”徐霽開口，像是逼迫自己再勇敢一回，“你是真的接受不了嗎？”

你是真的接受不了，我嗎？

“…嗯?！?/br>
幾乎是立刻給出回復，蘇銘看著車窗外往來的人流，眼里是重筑起的城墻，戒備。

徐霽傾身過來時，蘇銘的心跳不受控制地加速。他幾乎是期待著徐霽如往常那般強硬地，揭穿他偽裝的意愿，溫柔地親吻他愛/撫他?？尚祆V只是幫他解開安全帶，然后就坐回原位，笑著示意他可以下車了。

蘇銘沒做多停留，徐霽那未達眼底的笑意讓他著急想要逃離。

“那么，”車窗慢慢升起，徐霽做著得體生疏的禮儀，“再見，蘇銘?！?/br>
（66）

“銘銘啊，你跟經理是發生了什么嗎？”

“……”

同事小王悄聲提出的疑惑讓蘇銘敲擊鍵盤的動作一頓，視線下意識就想要移向某處，卻在偏頭的剎那一停，生生轉了回來繼續對著電腦屏幕。

“之前你們不是經常約飯約酒嗎？”小王似是很不解，“最近怎么感覺你們在互相避著對方??？有好幾個月了吧?！?/br>
準確來說，加上今天，已有兩個月零九天。蘇銘在心里做著算數，剛想開口隨便說幾句糊弄過去，身后卻突然傳來徐霽的聲音。

“這幾個月為了新合同，大家忙得是不可開交。正好今天對方總算是給了個準信，在正式簽訂前可以稍微松口氣了?！毙祆V不知時候站在二人身后，用著蘇銘許久未聽到的‘熟絡’口吻問他，“學長，怎么樣，今晚要不要喝杯提前慶祝下？王俊你也來吧，最近你也辛苦了?！?/br>
被點名的小王一臉心虛，“不用了不用了，我女朋友發通牒說今天必須得陪她，否則就分手，所以經理你們去就好了?！?/br>
“行吧，”徐霽顯然無意深究小王推辭的真假，像那晚從未發生過一般，很自然親昵的在蘇銘左肩上輕輕一拍，“那我們約好了啊，學長。下班后就去老地方喝杯?！?/br>
11：20。

蘇銘看著電腦屏幕右下方顯示的時間在猶豫。

公司里早就只剩下他跟徐霽二人。窗外夜色如漆，再過10分鐘，保安就會來催人鎖門了。

深吸了一口氣，蘇銘走向仍在看著文件的徐霽，小心翼翼地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