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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過要活著回來?街燈的霓虹投射在視網膜上,將后視鏡里自己惡鬼般慘白的臉扭曲成可笑的形狀。頰邊一片冰涼,是汗?亦或是從車窗縫隙漏進來的雨?——蘇飛渝覺得自己是個溺水的人,冬夜的暴雨灌進來,將他的肺,他的心,他的每一個器官都帶走了——他張大嘴,竭力地呼吸,卻只能聽見從自己空蕩蕩的胸膛中發出的嘶啞氣音。“季潮,我恨你?!?/br>他哭著說。噼里啪啦的雨聲中,壓抑的哽咽與綿長呼吸隔著虛空交纏在一起,季潮似乎笑了一下,再開口時聲音卻也在發抖。“……那我們扯平了?!?/br>季潮說,“我也恨你?!?/br>聽筒那頭漸漸有嘈雜的人聲傳來,混著模糊的類似爆炸的雜音和零星的槍聲。有人在大聲催促快走,男人的聲線卻依舊平淡:“調頭吧,回機場,離開這個國家,現在還來得及?!?/br>前方的信號燈亮著血一樣的紅,淚水無知無覺地大滴滾落,蘇飛渝死死踩住油門,視線扭曲,在最后片刻的寂靜里聽見季潮溫和地對他說:“別哭了?!?/br>與震耳欲聾的短促槍聲一同響起的是輪胎摩擦地面的巨大噪音,蘇飛渝猛打方向盤避開十字路口右側沖出的車輛,四周鳴笛聲響成一片,SUV卻不曾減速,如同一道黑色的閃電,徑直沖了過去。安全帶死死勒進了皮rou,慣性幾乎要把他從駕駛座上甩出去——通話結束了,在蜂擁而至的耳鳴里,季潮的尾音卻還留在腦?!皠e哭了”,然后呢?槍聲吞沒了大部分的音節,蘇飛渝甚至不能分辨那究竟是不是一句“再見”。他沒有聽清。這回發病后,蘇飛渝的情緒變得遲緩許多,就如一部音畫不同步的影片,理性上縱使知道發生何事,自我感知卻往往并不能及時跟上。就如同現在,在極度緊繃的精神之下,蘇飛渝卻沒由來地想起高中時偶爾陪季潮和那群貴胄子弟玩賽車的事情。那時他并不喜好這類追求刺激驚險的游戲,大多時候只在場外觀看,但此時此刻,當SUV的速度被提升到極致,每一分每一秒都被拉扯成漫長的形狀,在不斷升高的腎上腺素中,一切多余的思緒都被拋棄,腦袋里只有一個念頭愈發清晰:快一點,再快一點。他………快要失去季潮了啊。突然之間,不可名狀的恐慌席卷而來,仿佛被一只無形的大手掐住了心臟,每一寸神經、每一個細胞都在戰栗尖叫,讓他幾乎無法呼吸——祝和問他值不值得,蘇飛渝想,可祝和什么都不懂,這根本不是值不值的問題——他可以逃離季潮,季潮可以不要他,他們可以分別可以形同陌路可以永不再見,只要蘇飛渝知道他還好好地活在世界某一個角落就夠了……不要……像mama一樣啊。不要像在四歲時被認回蘇家后不久,提出想見見mama,然后聽到他父親說出“你媽早就死了”的時候一樣。天地間再沒有那個人的存在,那個人消失了,不見了,而即使再怎樣想念,再怎樣努力,你也無法再見到他了,再也不能聽到他的聲音看到他的微笑……那句所謂的“再見”永遠不可能實現了,只有你一人被孤零零地留在原地,這世上再沒有一個人會那樣愛你,也再沒有一個人能讓你那樣去愛——與“死亡”緊密關聯的詞語名為“失去”,在蘇飛渝的生命里,他已經承受過一次,且再也無法承受第二次——他不能失去季潮。無盡長路在眼前延伸,雨幕宛如海浪般迎面撲來。蘇飛渝的血變得guntang,同時卻又像是凍住了,心底里有個聲音在不斷咆哮,擋風玻璃上映出他僵硬的身影,面色蒼白的青年不知何時已淚流滿面。——神啊,求求你,讓我趕上……再沒有什么能阻礙他了。蘇飛渝駕駛著SUV,沖出高架,越過他們的高中和初中,越過香庭,越過季氏集團總部大廈,越過季家老宅,車身劃出一道殘影,仿佛也將那些經年過往拋在身后。——別把他奪走,求你了……那是我最后的……唯一……重要的人了,別把他奪走……港口影影綽綽已近在眼前,前方的道路卻因施工無法通行。蘇飛渝推開車門,索性棄車步行。冰冷刺骨的水汽鬼魂般附著上來,凍雨子彈一樣打在他身上,在皮膚衣物上結成薄薄的冰屑。蘇飛渝艱難趟過一地泥濘,卻突然茫然失措,不知該去向何方——偌大的港口,而他甚至不知道季潮身處何地。——不要拋下我。“季潮……季潮……”眼前一陣陣發黑,腿也止不住地發軟,不知摔了多少跤。蘇飛渝發了瘋似的跑,雨水打在他臉上灌進他嘴里,喉嚨又啞又疼,心底里卻仍有個聲音在歇斯底里地呼喊,“你在哪里?你在哪里???”別留我一個人——爆炸聲轟然響起,右后方一棟爛尾樓上忽地燃起炫目的火光。有在周邊待命的雇傭兵發現了他,子彈飛過他身側,蘇飛渝腳步不停,從祝和那搶來的一把槍沉甸甸地墜在手上,面無表情地奔入那些人組成的包圍圈,舉槍點射,雇傭兵們措手不及,眼睜睜地看著這個濕漉漉的青年像一陣風,直直沖進了已火?;\罩的爛尾樓里。一樓、二樓、三樓……橫七豎八的尸體到處都是,有雇傭兵的,也有季家底下打手和保鏢的,墻壁上無數彈孔明晃晃地昭示著不久前發生在這里的激戰。蘇飛渝跨過他們,仔細翻看每一具尸體,找了很久,也沒有在里面發現季潮的臉。火勢愈加猛烈,蘇飛渝脫下大衣捂住口鼻,渾身的水汽蒸騰在周遭高熱里,肌膚上很快便傳來灼傷的刺痛,可他仿佛無知無覺,悶頭奔上四樓,轉過一面搖搖欲墜的承重墻,在熊熊燃燒的火焰之后,看見了歪著頭靠在墻角的男人。季潮眼睫低垂,右手握槍搭在膝上,半身全是噴濺血跡,大腿上一道刺目槍傷,鮮血在他身下匯成小小的一泊艷紅。他的情況rou眼可見地不好,失血過多,已近昏迷,胸膛卻還在緩慢起伏,至少在這一刻,季潮還活著。腦海中一片空白,蘇飛渝看著他,怔怔流下淚來,穿越扭曲的灼熱空氣,一步步走向對方,終于在混雜著難以名狀的苦澀、喜悅、悲傷和痛楚的心臟搏動中對自己承認——不論曾經發生過什么,他們又怎樣傷害過彼此……他確實愛著季潮。-蘇飛渝低頭把撕下來的襯衫下擺綁在季潮腿根止血,他用得力氣可能有點大,剛打好結,季潮就吃痛地咳了一聲,睜開了眼。“……你還是來了?!?/br>他的眼神微微渙散,像是確認蘇飛渝真實存在一樣抬手觸碰他的臉頰,在那上面留下一道模糊血痕,“為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