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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聲嘶吼,撕破了竹溪山往日的寧靜,白光消失的瞬間,一個渾身濕透的身影從水潭正中殺出,像一道迅疾的閃電。僅一瞬的功夫,那影子就踏在了岸上。他披散著如雪般盈透的白發,雙眼圓睜,墨綠的眸子里流淌著怒意,踏上沙岸的瞬間,那蒼白的臉上露出一個笑來,那笑容就像一道裂痕,將他一貫柔和的臉撕開一個口子,露出包藏的尖銳獠牙。他們似是才想起來,這是妖邪,是成了精怪的狐貍,是隨時能將他們踩在地上碾成塵土的怪物。數百年來的堅守和看護,讓辭年忘了自己是什么,也讓竹溪村人忘了自己是什么。尖嘯刺破風聲,穿過層層疊疊的翠竹,在整座山中回響。“辭年?”賀棲洲回到竹舍時,只看到編了一半的網。他放下材料,屋里屋外的轉了一圈,都沒有看見狐貍的身影。這段日子,兩人形成了默契,只要出門,若不是很快回來,就一定會留下字條告知對方自己的去向。可字條也沒有……賀棲洲轉過身,推門走進院子,卻聽得一陣似遠似近的嘶吼,正借著風往他耳朵里撲。竹舍已經在村尾,往外一拐就是山林,賀棲洲細細推算了時間,心頭一陣不安升起,他趕忙提劍,剛往外跨出兩步,便見著竹遠套著裙衫,瘋了似的跑進村子。氣都還沒喘勻,他便聲嘶力竭地喊道:“跑、跑……快跑!狐貍……狐貍吃人了!”他這一嗓子,吼得路邊各自忙活的村里人都愣在了原地,賀棲洲心頭一驚,忙三步并兩步沖出院子,揪著竹遠的胳膊,壓低了聲音道:“你說什么?他在哪?你再說一次,好好說清楚!”竹遠一見賀棲洲,竟嚇得三魂沒了七魄,他慌忙揪住他的袖子,恨不能跪下狠狠磕頭:“不是我干的!不是我!是竹生哥偷了你的符!他說那狐貍偷了浮雪的嫁妝,讓我們去幫忙的!我只是……只是……”“我沒問你這個!”賀棲洲眉間緊鎖,喝道,“人在哪???”一旁的村民嚇得大氣不敢出,竹遠更是渾身發抖,如同篩糠。一向好脾氣,逢人三分笑臉的賀道長,竟因為此事動了這么大的氣,他哆嗦了一會,趕忙哽咽著交代:“在、在小石潭!我跑得快……我……他追著竹生哥往后山去了!道長……道長救命??!道長!救救竹生哥吧!是我們不好,是我們的錯!但……但我們只是平頭百姓,我們當真不知道……”“你們不知道什么?我看你們清楚得很?!辟R棲洲冷眼看著,再沒給他辯解的機會,扯了袖子,拔腿便往后山追去。傍晚已至,山霧彌漫。賀棲洲緊緊攥著手中的硨磲,隨著那忽冷忽熱的溫度,往后山尋去。后山常年無人進入,竹林比起前山更為茂盛,賀棲洲一邊追尋,一邊分出心思來思考,如果他是辭年,他現在會做什么……會回到竹舍去尋自己么?即使是想,賀棲洲也不會這么想。風中嘶吼,那是妖邪怒極才會發出的聲音,這竹溪山里,能造出如此聲勢的,除了辭年,便是被堵在后山的澤牢。而辭年如今情緒不穩,靈力激蕩,極有可能控制不住結界。要是結界崩塌,澤牢出山……賀棲洲連絲毫猶豫都沒有,大踏著步子便往后山結界處奔去。絳紫的云層吞沒陽光,只留下了最后一道金邊,賀棲洲奔至結界旁,還未站定,就被一道白光撞得人仰馬翻。他來不及查看,便猛地一伸手,死死抓著這白影。賀棲洲從那盛怒的眼睛里看見了青綠的光,這就是辭年原本的模樣么?容不得細想,賀棲洲緊緊扣著懷里的人,可那人卻發了瘋似的,耗盡了力氣也要掙脫,這一番兩不相讓造成的巨大的撞擊,讓他們連著翻滾了好幾圈。后背一痛,賀棲洲撞倒了什么,這股沖力瞬間敲在背脊上,疼得他猛地“嘶”了一聲??筛愀獾膮s不止于此。懷里的人被攔了這一下,更是暴怒不已,他猛地抬頭,抬手便狠狠推了賀棲洲一把,這一下,更是讓他整個撞向背后的竹林,連結實的竹都被撞得搖晃了好幾下。賀棲洲吃痛,不得不松開了手,辭年卻趁著這一瞬的功夫,扭頭便往結界里沖。道人不得不忍痛起身去攔,從后面環抱著少年,死死往后拖。辭年的衣服濕透了,被涼風吹得冰冷。他落水了。不知為何,賀棲洲腦子里突然閃過了辭年墜入潭底卻掙扎不得的模樣,心口又是一陣抽痛。他咬了咬牙,在少年耳邊喊道:“快停下,辭年,停下!”辭年像是聽見了他的聲音,動作都隨之凝滯起來,可片刻的凝滯后,是更加奮力的掙扎。賀棲洲越是將他向后拉,他便越是要往結界里沖,仿佛那本就是他該去的地方,他唯一的樂土,誰都別想攔住他。賀棲洲無法,只得一邊用力拖住他的腰,一邊在他耳邊吃力道:“辭年!你不是妖怪!你是要當神仙的!你不能進去!不能到里面去!結界壞了,他會被放出來的,你明白嗎!”懷里的人不為所動,甚至毫無征兆地轉過身,對著阻礙他的人狠狠一瞪,齜著牙就要咬。賀棲洲再次松開手,辭年卻瞅準了這個時機,轉身一沖,伸長了臂膀,要將結界邊緣的繩結扯下來。賀棲洲見狀,立刻撲了上去,將他狠狠壓在懷里,打就抓手,踢就夾腿,恨不能把兩人的四肢都緊緊纏在一起。兩人打得難解難分,賀棲洲的劍卻始終未曾出鞘。以往熟悉的辭年變得格外暴怒,無論賀棲洲怎樣阻攔,他都拼了命要往前沖。拉他的手,他便奮力掙扎,若是扣住腰,他恨不能褪去骨骼從懷里溜走。最后竟是著急了,索性一轉身,狠狠給了賀棲洲一耳光,險些將他打到一旁的坑洞里去。可即便如此,賀棲洲也抵死不讓辭年接近結界一步。他顧不得緩緩腫起的臉頰,縱身飛撲,死死摟住了掙扎不休的少年,再一次將他扣在懷里。這一次,他沒有再說一句話,再也不與他扯什么人命關天,而是輕輕抬起手,緩緩撫摸著辭年頭頂那對因極度緊張而耷拉顫抖的耳朵,經歷讓自己的語氣平和下來:“求你了,辭年,且當是為了我……別打壞結界,就算竹溪村人值得千刀萬剮,就算他們死不足惜,你也不能進去,你要是一進去,我就再也找不到你了……”奇跡般的,發了狂的辭年竟然因為這句話而靜了下來,可不過片刻,他又齜起獠牙,猛地掙了兩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