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走下來，不要站在高樓邊緣，那很危險。

“記住，在這里的任何談話內容都絕對不可以讓第四個人知曉。那么……這個世界以后就交給你們了，我也是時候退幕了?！?/br>
太宰治微笑著說，轉過身，面對著將至的死亡。

可是手卻不受控制地伸進了口袋里，撥出了那段幾乎可以倒背如流的電話號碼。

“喂，怎么了，首領？”

電話很快就被接通了，對方似乎是身處機場，飛機起飛的轟鳴聲隱約從手機那邊傳來。

在那一瞬間，太宰治突然有了種慶幸感。還好他趕在中原中也上飛機關機手機前撥通了電話，還好他還能來得及聽一聽那個爛熟于心的聲音。

太宰治沒有說話，只是握著手機靜靜地聽著那略有失真感的熟悉聲音。

不知道中原中也回國后收到的卻是他死亡的消息，會是怎么樣的反應呢？

會是平靜，會是驚慌失措，還是仰天大笑以慶祝長期奴役自己的禍害終于離世？

中原中也會為他的死亡流下一滴眼淚嗎？

直到電話那邊的中原中也接連追問了好幾個問題后，太宰治才終于開口。

——我好開心。

——我終于能實現我的終極夙愿了。

“喂——你這家伙，不會是在做什么傻事吧？！”

不愧是長期待在首領身邊的最高干部，中原中也從只言片語就瞬間理解了太宰治肯定是在準備做什么無法回頭的事情，語氣帶上了一絲焦急，甚至忘了使用一貫的敬語。

“回話！喂——太宰——”

太宰治垂下了手。

電話內中原中也焦急的聲音與身后中島敦勸解他下來的話語重合在一起，以此作為背景聲，太宰治身子一傾，從頂樓落了下去。

從港黑大廈的頂樓落到地面只需要短短十秒，即從生到死只有十秒之間。

如果有奇跡的話。

電話里的聲音越來越大，但都被呼嘯而至的風聲掩蓋過去。太宰治望著仿佛離自己越來越遠的湛藍天空，就像那個人的眼睛，他伸出手虛虛一握，最終抓住的只有從指縫間溜過去的空氣。

也許他的內心里還是有那么一點隱隱的期待，如果這十秒間中原中也能出現的話，就像雙黑時代他們作為搭檔時心照不宣做了無數次默契的事情時一樣。

那么，他就不會——

太宰治閉上眼睛，露出了一抹淡淡的笑容。

他的手指按下了掛斷鍵，隨后，松開了手，任憑手機飛到一邊去，摔得粉碎。

奇跡終究還是沒有發生。

……

后來太宰治的靈魂被時之政府撈了回去，面對狐之助開出的一系列條件，說心動也沒有，但也并非完全毫無興趣。在他不知道的地方里竟存在著這樣的一個體系機構，斬殺時間溯行軍、保護歷史，把將死之人的靈魂撈回來勸誘他們簽訂契約成為審神者，壯大時之政府的力量。

他們還可以橫跨時間與空間，截取他們想要的信息從而達成目的。至少在狐之助拿出太宰治死后世界的現狀視頻后，太宰治就同意了簽訂契約。

原本太宰治應該是對一切事物都漠不關心的，何況他已經死去，發生的一切都再與他無關了。

可是，當真的親眼看見中原中也跪在他的尸體旁邊久久不語，在那之后又以決絕的心態開啟污濁與外界敵對者戰斗，太宰治發現自己的心態并沒有想象中的那樣輕松。

中原中也沒有按照他原先設想的那樣成為港口黑手黨的首領——最初看到這一點的時候，太宰治心下才會有些許愕然。

于情于理，原首領太宰治死亡之后，下一任首領必然會落到二把手中原中也的頭上。中原中也對港口黑手黨的熱愛絕對不是一般人能比得上的，可是他卻拒絕了這個職位。

實際上敵人并非是無解的，‘書’只要還在被嚴密保護著，那么任憑白蘭怎么襲擊，那個世界最終都會相安無事。

所以中原中也，實際上是不必開啟污濁而死去的。

可是中原中也最終還是把一切襲擊都扛了下來，孤身一人開啟了污濁，一勞永逸地解決了后患，真正保護了這個世界。

原本太宰治會在從前的那個公寓里留下森鷗外的孤兒院的線索，只是他最后的任性而已。中原中也大可直接無視，又或者在從森鷗外嘴里聽到真相后化悲痛為力量成為新任首領將港口黑手黨事業發展得蒸蒸日上，死亡只是太宰治留給他的最末尾的選擇而已。

可是中原中也還是義無反顧地選擇了這樣的道路。

換言之，也就是說。

——太宰治，遠遠低估了自己在中原中也心里的位置。

曾經在跳樓以前，太宰治想過如果中原中也看到他死亡，中原中也是否會為他流下一滴眼淚。

而如今情況反了過來，太宰治隔著屏幕看到中原中也的死亡，雖然心情并沒有十分輕松，但也還是沒有流下一滴眼淚。

就像當初的中原中也的反應一樣，他們是彼此討厭了對方許久的搭檔，是不得不屈膝以示尊敬的首領與干部。

休想讓他們為彼此的死亡流淚。

但是中原中也的靈魂沒有進入輪回道轉生，也沒有被時之政府的人員捕捉到，他的靈魂就像隨之毀滅的rou身一樣，煙消云散了。

——中原中也原本就不是一名真正的人類，他只是因一次事故而誕生的異能集合體「荒霸吐」的安全裝置而已，只是這個安全裝置誕生了人類的意識而已。

他會哭，會笑，會打人罵人，熱愛美酒與機車，種種一切都讓他看起來與一名真正的人類無異?？墒窃谒劳鲋畷r，那非人體質終究還是暴露了出來，他沒有像一般人類那樣進入輪回道轉生，仿佛永遠就此消失了一樣。

哪怕連時之政府也不得不忍痛放棄尋找中原中也那種“香餑餑”，他們是完全的利益主義者，與其大費周章去尋找一個可能并不存在的強力靈魂作為幫手，還不如繼續在各個平行世界里發掘數十個有資質的審神者候補。

可是太宰治內心里卻有一種莫名的直覺，中原中也的靈魂沒有消失。

他的預言從來不會出錯。

作為審神者的權限自然不夠，既然如此，那就去成為時之政府的首領。太宰治利用狐之助得以進入時之政府，在原時之政府首領身邊扮演無害的角色韜光養晦了很長時間，直到將所有實權都掌控于手心里后，才開始正式露出自己的真面目，順理成章地讓原時之政府首領“失蹤”。

時之政府作為存在于時空夾縫中的特殊存在，時間流逝的概念自然并不存在。太宰治不知道自己花了多長的時間去尋找那縷可能并不存在的靈魂，按現世時間流速換算的話，也許有幾年，幾十年，幾百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