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頭外面兵荒馬亂,哪兒都鬧饑荒,好不容易在化寧山下找到個落腳的地方,又被人抓壯丁,還得連夜逃走,真是……呸。天地不仁,以萬物為芻狗。容淇打了個哈欠,走了沒多久,停下讓馬兒喝水,他走得早,不怕化寧派的人來尋,化寧派的人一般正午過后才會上門。給水壺里也灌了些水,轉身卻聽到周圍有細碎的聲響,他耳朵微動,又聽不到了。容淇微微蹙眉,今年果真是流年不利,麻煩一個接一個。這回又是哪一個?他看準了一個方向,輕輕抬腳走上前去,輕輕撩開一層層遮擋的厚厚的蘆葦,看見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蹲著,紅著眼睛看著他,手上血淋淋一片,嘴上也是……剛才那細碎的聲響,是他?……在吃生rou?容淇沉默地看了他片刻,對方也一直在打量他,少年瘦得厲害,渾身似乎只有骨頭支撐著薄薄的皮rou,胳膊和腿一樣細,雙頰的rou凹陷進去,衣衫襤褸,身側別著把匕首。他移開目光,看了看周圍,原來這蘆葦后面是個亂葬崗,浮尸遍地,有的還漂浮在水里,容淇咽了咽口水,心想一會兒一定要把水壺里的水倒掉。此刻注意力再放在面前這少年身上,他眼底死水一樣,不起波瀾,再看環境,容淇才發現,他好像吃的不是普通動物的rou……難道外面已經亂成這樣了嗎?“別吃那個?!比蒌繑Q著眉毛開口,作為大夫,血腥的場面他見慣了,但此刻卻有些隱隱作嘔,“我有干糧,人不應該吃人?!?/br>那少年警惕地看著他,看他的穿著打扮,看他的身體狀態,似乎不會趁機殺了自己當干糧,但……外面餓死了那么多人,他會如此好心嗎?“不騙你?!比蒌哭D身,從馬背上拿了兩個點心,伸出手去,兩人離得老遠,少年舔了舔干裂出血的唇,咽了咽口水,雖然不是rou,但好歹是人吃的東西。這人有吃的,真的有吃的,所以,應該不會想要吃他吧?少年微微放心往前走了兩步,近在咫尺的時候,一下子把容淇手里的東西搶了過來,全都塞進嘴里,噎住了也不吐出來,使勁兒拍著胸膛,容淇皺著眉看不下去,把水壺遞給了他。容淇嫌棄這水,但想到少年方才吃的rou,心想他大概不會嫌棄。過了好一會兒,少年才緩過來,繼續打量身邊的這個幫了他的男人。容淇很驚訝,半大的孩子,一路忍受饑餓走到了這里,對吃人rou沒什么心理障礙,現在自己幫了他,對方似乎也并不覺得感激,連句道謝的話都沒有。“你一路是怎么過來的?”少年一屁股坐在地上,褲子相當于幾片破布搭在一起,他也不在乎,輕輕喘著氣,盯著馬背上的包袱。容淇順著看過去,笑了:“還想吃嗎?”少年點了點頭,伸出一根手指。容淇又給他拿了一個點心,“你倒不貪多?!?/br>少年狼吞虎咽吃完,低著頭小聲跟他說話:“餓太久了,我的肚子是不會知道飽的,吃太多,會撐死?!?/br>容淇對這少年越發敬佩起來,懂得多,很冷靜,這樣的人活下來不足為奇。“封城了,我躲在他們里面被扔出來的?!鄙倌曛钢J葦那邊,容淇目光變了變:“這兒可離哪個縣城都遠,你躲了多久?”“兩天?!鄙倌暾f道:“城里幾乎沒活人了,我們掌柜的也死了,官兵把我們扔到這兒,自己也自盡了,我到這兒才知道,他娘也在那堆尸體里,他哭了好久?!?/br>容淇抿唇,久違的有了些善心。“你之前是做什么的?”“我們掌柜的賣藥材,我幫他抓藥?!?/br>“哦?”容淇背了手,“我是大夫?!?/br>少年看了他一眼,“看出來了,你身上有藥材的味道?!?/br>容淇抬手聞了聞自己的袖口,他什么都聞不出來,這少年難道真有天賦?片刻后,他嘆了口氣,化寧派的掌門跟他說的就這件事,城里鬧饑荒,大家都想往外跑,可城里也沒有余糧了,于是殺人,吃嬰孩,這些有違人道的事情大家做起來習以為常,他被掌門勸說,掌門希望他能留下來,化寧派準備派出自己的人下山去救人,掌門希望容淇能加入他們,畢竟有醫術高明的大夫在,能救更多的人。容淇的師父曾是先皇都敬仰的御醫,先皇被逼宮后駕崩,朝廷改朝換代,他師父唯一教他的道理便是:逃吧,別留在這兒,這個朝廷沒有希望了。他跑得快,師父卻被賊人害死了,勾心斗角,利欲熏心,是人的不是人的都露出了本來的面目。容淇改名換姓,重新開始,這幾年間,戰火蔓延千里,到處都在打仗,除了長安,哪里不是哀鴻遍野,可長安城里的人聽不到這悲歌和哀鳴,日日酒池rou林。人禍,天災,總是一起出現,受苦受難的是百姓,卻從來不是那些位高權重的人。容淇心中有怨,他雖是大夫,卻太明白人命的價錢根本不一樣。到處都沒有糧食,到處都是餓死的人,江湖中的小門小派幾乎因為這饑荒死絕了,唯獨化寧派還有閑工夫找到他,救自己徒弟的命,還能給自己送來外面根本享用不到的點心。容淇聽說了,化寧派里有個孩子與眾不同,長安城中有人傳了口信,無論如何要保那孩子平安,所以這是唯一一片凈土,能吃飽,能穿暖的世外桃源。也正是因為危及不到自身,化寧派才會有去救別人的心思。容淇看著少年頭上被虱子咬出的小血塊,輕聲問道:“你打算去哪兒?”少年用沾滿血污的手揉了揉眼睛:“我在城里時曾聽說,這附近哪座山上還有吃的,不會餓肚子?!彼痤^看著容淇:“這座山叫什么?”“化寧山?!比蒌炕卮鹚?。少年表情微微一變,眼神卻一直沒有變化,依舊是一潭死水。“好像就叫這個名字?!彼吐曊f完,站起身來,仰頭看著遙遠的山頂,云霧彌漫,什么都看不到,太遠了,自己能活著走上去嗎?他沉默片刻,走到水邊洗了把臉,容淇發現這孩子其實長得不錯,眉清目秀的,就是太瘦了,看著那一身的骨頭都能戳死人。“別上去了?!比蒌客蝗婚_口:“他們自己的糧食都不夠吃,怎么會給你呢,這個時候他們不會收留你的?!?/br>少年看了他半晌,知道他說的話有道理,就算有糧食,人家為何要分給他呢?為何要多養一個人呢?可是他太餓了,實在是無處可去。容淇看著他:“你在想什么?”少年一雙眸子深淵一樣:“我不想死?!?/br>容淇笑了:“我還以為你不怕死?!?/br>少年沒有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