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個店員在前臺玩著手機。季羽和葉祁兩人時隔好久重新坐在一起的時候，有的竟然只是尷尬的無措。

葉祁淺淺地抿了一口咖啡，然后輕輕地喚了一聲“媽”。

季羽有那么一瞬間的動容和失態，但頃刻間又恢復到她平日里那副高高在上，仿佛能將一切事情都掌握在手中的樣子，葉祁想，他大概是他媽遇事算無遺漏中的一顆廢棋。

季羽繃了好一會兒的表情，可最后卻還是頹然地xiele氣，葉祁有點驚疑，而后才發現以往一絲不茍的母親竟然容許了自己發絲凌亂。

難道是因為他嗎？

葉祁的腦子里亂亂的，忽然聽到他mama啞聲問：“還疼嗎？”

見季羽伸手想來看看那道傷口，葉祁下意識地把手臂伸回來，氣氛凝滯了一瞬間，葉祁才低聲道：“早就不疼了?！?/br>
季羽“嗯”了聲，似乎也不知道怎么把這對話進行下去，便問：“以后有什么打算？”

“先念個大學吧?！?/br>
季羽點點頭，而后又踟躕著道：“你和他……”

“林望，他叫林望?！?/br>
“嗯，你和林望……”頓了一下，季羽也仿佛不知道該怎么說下去，嘆了口氣，“你有你自己的選擇，我也有我的堅持，既然談不到一起，那也別強求了?！?/br>
“你喜歡怎么樣就怎么樣吧，不要再做那種事情了?！奔居鹌v道。

葉祁右手無意識地開始摩挲那道疤痕，他有些發抖，可表面看來卻很冷靜，他盡量口齒伶俐地道：

“mama，我當初、當初做那種事情一方面是堅持不下去，另一方面也真的是想報復你，我知道這很幼稚，可我當初的確是這么想的?！?/br>
“你給我一條命，那我就還給你?！?/br>
“但后來想想，這不對，這對林望不公平，我說過不想讓他難過，結果最后傷他最深的卻是我，所以在我清醒過來以后我很后悔，為我的任性后悔?！?/br>
“我知道死解決不了任何問題，活著，和我愛的人開開心心一輩子，最后證明你是錯的，這樣才對?！?/br>
“我無所謂你接不接受他，我都會和他一起，走下去，走很遠?！?/br>
葉祁彎下腰朝季羽鞠了一躬，努力把眼睛里那酸酸澀澀的感覺全部憋回去，“對不起，活不成你希望的樣子?！?/br>
一口氣說完，也不想再去看季羽那發紅的眼睛，努力維持著自己全身的力氣，走出了咖啡廳的大門。

外面的陽光很刺眼，葉祁瞇著眼睛，恍惚間看到了榕樹下那個挺立的身影，葉祁的笑就隱不住了，三步并作兩步地跑到林望的身邊，跳到他身上。

林望微微一愣，下一秒就伸手將人抱起來，頭也不回朝前走。

.

六月。

高考結束。

葉祁生日。

葉祁在考場外和林望擁吻，全然不在意他人的目光，迎接他的只有欣喜和那熱烈的太陽。

應付完高三三班的畢業狂歡，和他們給自己辦的生日派對，直到晚上的十一點，林望和葉祁才脫身出來。

走在回家的路上，影子被拉得老長。

“決定好了嗎？”林望捏了捏葉祁軟軟的爪子，輕聲問道。

“決定好了！”

林望在心里嘆了口氣，“那就去做吧?！?/br>
葉祁十八歲的生日愿望：去走走不一樣的地方，去見見不一樣的人。

他的原話是這樣的：“我想去看太陽從山邊升起，從海的另一頭落下，想看星星布滿天際，瀑布奔流千里，想看高樓巨廈，也想看紅磚綠瓦……”

像一個對世界充滿好奇的孩子。

林望笑了下，縱然心中有點不舍，仍摸著他的頭發，溫和道：“那去吧，我在這等你回家?！?/br>
葉祁是在填完志愿后出發的。

林望得到他的第一個消息是在一周后，包裹里是一張葉祁躺在呼倫貝爾大草原上的照片，背后用一張便利貼寫著：我的先生，我在趕羊，也在想你。（ps:怕你也想我，就給你寄一條趕羊用的羊鞭，收好，望珍重。）

緊接著又是十天半月杳無音信，然后就是和錄取通知書一起來的第二張照片，他的小朋友穿著藏服在布達拉宮前跪拜的情景，林望丟開錄取通知書的包裹，躺倒在沙發上舉著那張照片左看右看，最后只有一句喃喃：

“瘦了?！?/br>
然后就一直沒有了來信，林望就像個在家等兒歸的老父親，快把樓下那塞信用的報箱給看穿。

八月下旬的一個午后，葉祁匆匆訂好了回家的行程，帶著兩大箱子從各地搜刮來的特產，踏上了回家的征程。

他沒告訴任何人，就像只是出門玩了會兒一樣，到了回家的點就該回家吃飯。

直到回到那個走過千次百次的窄窄的上旋小道，葉祁才陡然生出了一種懷念的感覺，左右手各拉了一個行李箱，往家的方向走去。

褲袋里的手機鈴聲卻忽地炸起，葉祁正要掏電話，右手的行李箱脫手而出，咕嚕咕嚕地往下滾去。

葉祁眉頭蹙起，匆匆把手機揣回包里，滿頭大汗又艱難地追著箱去，下方的拐角處卻忽然行來一人，眼疾手快地攔住了葉祁的行李箱。

葉祁喘著氣，下邊那人就仰著頭，滿心滿眼地瞧著自己，帶著欣喜與思念，頓了片刻像是想起什么，寕隨即語氣輕佻散漫地道：

“這位同學，你我無冤無仇，這是謀財，還是害命？”

葉祁的心忽然劇烈地跳動起來。

那人笑顏依舊，英氣依然。

恍如隔世，卻一如初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