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一般笑意淺淡，溫和有禮。

“謝靈徵在你這里？”蕭無音單刀直入。

“我這里是哪里？”鴻霄笑著反問，“你若說此間，那么他不在，你若說的是天牢大獄，便另有一說?！?/br>
他離了書案，往前邁了步，伸手拂去蕭無音身上幾片細雪，蕭無音略一皺眉，側身避開。

“你瞧起來有些疲憊?！眻谭ㄗ鸬?，“我聽聞前些日子你在閉關，為何這關是越閉越糟了？”

蕭無音有些不耐：“你打算怎么處置謝靈徵？”

“依律處置?！兵櫹鰯苛诵?，“殺仙君什么罪，叛天庭什么罪，就定什么罪?！?/br>
“靈徵從未叛過天庭?！笔挓o音道，“我可為他作保?！?/br>
“日前你過來求我，說要消他罪籍，我已回絕了你?！兵櫹鲞盗诉底烂?，道，“如今我憑什么相信你的證詞未有徇私？”

蕭無音搖頭，直視著他的眼：“你我都知，徵兒不會?！?/br>
“他殺陳仙君，證據確鑿；他親附鬼道，乃親口所認?！兵櫹龅?，“我若不處置他，豈不是讓這天庭律例成了笑柄？”

蕭無音直截了當地問：“你要他死？”

瀛臺仙君面色如霜，那頭未束的散發上冰晶未消，他體溫本就極冷，此時更是目色中都帶著鋒銳的寒意。

執法尊左手虛按了按，神情肅然：“我若說是，你可是要挑了我這執法宮？”

蕭無音拂塵輕掃，垂目四下看了圈，竟是不置可否。

鴻霄皺眉瞧了他一眼，片刻后，他忽地莞爾，眼角笑紋微綻：“蕭無音，你膽子不小?！?/br>
蕭無音不語，只是像柄出鞘之劍一般立在他面前，半點沒有下臺階的意思。

“我不定他死罪?！眻谭ㄗ疠p嘆，“也不將他發配去修天火柱，你可放心?！?/br>
屋內的寒氣略散了些，瀛臺仙君發上的積霜化作水珠，打濕了他的長發，襯得眉心紅痣黯淡了幾分。

執法尊發覺，他比自己想的還要疲憊。

“你不可殺他，也不可難為他?！笔捪删ь^看著上首，沉聲道，“靈心書院有一門靈慧泉，可淬筋洗髓，他抽了仙骨，身體虛乏，你帶他去那里，讓他沐浴靜養，許能尋得道路，再入仙途?！?/br>
執法尊哭笑不得：“你這是得寸進尺？”

蕭無音只作未聞：“他既不愿留在瀛臺，靈心書院也算名門名宗，勉強配得上他的資質。失了仙骨雖麻煩些，但只消假以時日，總有辦法再鍛仙軀?！?/br>
“無音?！眻谭ㄗ疬B連搖頭，“你就沒有想過，就算我當真賣你這個人情，靈徵他會愿意么？”

蕭無音不解：“他有何不愿？”

“三日前我提審他，”執法尊頓了頓，輕嘆道，“他供認不諱，稱只求一死，并褫奪仙籍，生生世世不結仙緣，凡人者、畜生者、鬼道者……草木花鳥皆可為，唯獨斷斷不成仙?！?/br>
蕭無音猛地捏緊了指節。

“不可能?！彼?。

“有何不可？”鴻霄目色銳利地看著他，“靈徵素來親附凡間鬼道，你為何從不想著下界才是他的歸宿？”

“萬道虛無，唯仙壽漫長?！笔挓o音蹙眉沉吟，“他怎可喪身于我之前？”

執法尊正欲飲茶，聞得此言，登時止住了動作：“你這是何意？”

蕭無音垂眸不答。

執法尊將茶盞往桌上一推，坐正了身，追問道：“近日斬雪劍不伴你身，又是為何？”

蕭無音靜默片刻，方道：“斬雪已折?！?/br>
“什么？”鴻霄倒抽一口冷氣，“無情劍道無情刃，那是你仙魂半身，如何會折？”

無人應答，而瀛臺仙君眉目間，已自有了答案。

執法尊了然，他怔忪片刻，斂眉肅道：“蕭無音，謝靈徵誤入歧途，大不了天界少一個天資過人的小輩，但你同他一道起了邪想，動了鬼道的**塵心，那便傷及我仙家根本。若斬雪一事為實，這謝靈徵，我是無論如何留不得?！?/br>
“你不留也得留?！笔挓o音道，他頓了頓，忽而抬頭，聲色冷厲，“我可于誓言簿立誓，與棄徒謝靈徵此生不見?！?/br>
執法尊一愣。

“妄動俗念，非我所想?！卞_仙君目色清寒，近乎無情，“趁早斷之，并無不可?！?/br>
“那靈徵那里你又待如何？”鴻霄問道。

“叫他忘了?！笔挓o音道，“淬筋洗髓，令他拋卻前塵，將那些腌臜污穢都忘去。他年少時我疏于管教，隨他結交那牛鬼蛇神，因而他眼下走岔了路、遭了劫難。今次叫他舍了邪念，從頭學起，靈徵聰慧過人，將來總能步入正途，得證仙道?！?/br>
鴻霄嘴角一捺，心下不以為然，口中卻道：“如此也是兩全之法?！?/br>
他朱筆一點，桌上燭焰一漾，一本泛黃的簿冊從黃木書架上翩然飛起，平攤在案。

此簿即適才蕭無音所言之“誓言簿”，并非絕此僅有，但凡名門望族必備一冊在案，用于立告天下之重誓。其誓言相通天地機緣法則，一旦誓成，即便如鴻霄、蕭無音之大能，也無可轉圜。

“請?！彼麑⑹种兄旃P遞向蕭無音。

蕭無音接過筆，略作停頓，筆尖一點朱墨低落簿側。

不知為何，他忽地想起了五年前謝靈徵奉至他案前的那一捧飛龍花，上邊亦有這樣血跡朱砂般的一點，后來二人再提及此事，謝靈徵笑稱這點朱墨讓他想到了師尊額上的紅煞。

一瞬間瀛臺仙君只覺心尖有如針刺，使他又憐又怨，憐的是那個活潑靈動的徒弟再難回到身畔，怨的是他竟走得如此果斷決絕、不留絲毫余地。

他忽覺，謝靈徵的笑是想不得的。

瀛臺仙君略一闔眸，拋卻那陰魂不散的雜念，手腕一沉，當即落筆，也不去看，一手連筆揮毫落下兩行大字：

蕭無音此生不見謝靈徵

若違此誓神魂俱焚。

鴻霄嘆道：“此誓好狠毒?！?/br>
蕭無音丟了筆，看向執法尊：“你信守諾言?！?/br>
鴻霄頷首：“你且放心。靈徵洗髓后，手足之傷，我會想辦法尋人替他醫治，雖難恢復如初，但多少能與常人無異?！?/br>
“不必多事?！卞_仙君依舊聲音冷淡，他從袖中取出一只羊脂玉瓶放在鴻霄面前，“拿這個給他治?！?/br>
鴻霄只瞧一眼便顏色劇變，他一把捉住蕭無音尚未收回的手腕，按上的脈門：“你這次閉關，竟是——”

蕭無音拂開他：“我與旁人不同，仙骨于我，并非重要如斯?！?/br>
“你這是又為何？”執法尊質問道。

“我悔了?！笔挓o音坦言，“就算不見他，我也不想讓他疼?！?/br>
蕭無音走后，書房內沉寂了許久。

鴻霄垂目看著手中玉瓶，神色凝重，半晌后，才喊道：“出來吧，你都聽見了?！?/br>
內間一人邁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