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芒至今未曾散卻,而萬數鬼子鬼孫從此拘囿于這名為“泥下道”的劍痕深處,百年而不得出。斬雪之痕如跗骨之蛆般根植于他們的魂魄骨髓,在惡靈亡魂上打下天罰刻印,好叫他們輪回轉世亦為妖鬼,生生世世鎖死在這狹隘幽暗的泥下道,永無翻身之日。然而,要破除這斬雪劍咒,也不是全然無法。仙債須用仙骨償,要醫好斬雪劍之傷,需以一尋常仙人的整副仙骨徐徐煉化,融去咒痕,而這仙骨說來容易得來難,除非天賦秉異,便是再勤勉刻苦,也非千百年不可得,而一個神仙若被抽取一身仙骨,從此與凡人無異,便是上得了九天,也照樣生老病死,無藥可醫。酒館內群魔嗅得這靈氣充沛的血腥,一下子躁動起來,這一撮歪瓜裂棗里沒幾個魂魄上沒有陳傷的。乞丐倒是懶洋洋倚著柜臺站著,微掀起一邊嘴角,完好地那只手拿過一個小酒盅,拋到酒保面前:“這買賣劃不劃算?您換不?”那酒保臉色變化莫測,一雙眼盯著面前這年輕乞丐看了半晌,忽然醒悟過來:“你你你——你是謝——”“噓?!敝x靈徵豎起一根手指抵在唇邊,“你小心喊得太大聲,驚來我師尊?!?/br>“你怎么在這里?”酒保壓低了聲音,“不是說你被蕭……那個誰廢了?”謝靈徵含笑:“你看我這還不夠廢嗎?”酒保打量他,這桃花劍客以往也是泥下道的???,也不知怎么想的,美名在外的風流仙人對邪門歪道格外友善,頭一回來的時候泥下道諸魔因他瀛臺山大弟子的名頭不敢正眼看他,幾次三番便明了他與他師尊無半分相似——謝靈徵愛笑,愛熱鬧,不怕臟不怕臭,特喜歡和一群老魔頭小妖怪勾肩搭背地往青樓賭坊喝茶聽曲痛飲美酒,一雙眼睛靈動地勾著桃花,全天庭找不出第二個這樣鮮活跳脫的神仙。只是此時此刻佝僂著身子站在柜臺前的乞丐,蓬頭垢面,鮮血淋漓,一跛一拐,哪還有半點逍遙自在的樣子,獨獨一雙招子稍亮了些,黢黑的瞳孔中尚有一星半點煙火。“你,你逃出來啦?!本票S樣?,“真的要賣仙骨?”“真的賣?!敝x靈徵道,“我聽聞伯壺公喜酒,好貍奴,與我志趣相投,便常想尋他對酌暢飲。只是先前礙于師尊之命不敢結識,此時正好得了這個機會,又聽聞他愛女在娘胎里落了劍傷,百年來遍尋仙骨而不得,我若不賣,少一壺酒少一個朋友,虧大了?!?/br>酒保瞪著眼睛:“真有你的謝靈徵。我說你師尊狠打了你這么多次你還一個勁兒往這邊跑,這回他直接把你廢了你還死性不改,還敢隨便把仙骨出賣給鬼將,下一回再給他撞見,可別累得泥下道一同給他劈個干凈?!?/br>“他不會?!敝x靈徵卻斂了笑意,語氣淡淡,“既逐我出師門,他便不會再管教于我了?!?/br>“那有什么不好,他只是拘著你罷了?!本票2恍?,忽然沖周圍一群妖魔鬼怪揮了揮手,“都散了都散了啊,這生意我家老爺要做,輪不到你們幾個小的?!?/br>此言一出原本還喧鬧不停的群魔便靜了下來,蛇灶酒館是伯壺公的地界,當年仙鬼交戰之際,伯壺公乃是唯一一個存活于蕭無音劍下的鬼將,劍芒落地時恰逢他妻兒分娩,可憐婦人當場暴斃,產下一女亦受了劍芒之禍,命在垂危,此后即便伯壺公拿全部家當給她吊著,也只是留下一口氣,傳聞那女孩百年來體量不足三尺,清醒不過三日,且情況一天天壞下去,許是不久于人世。泥下道眾妖魔鬼怪平日里多得伯壺公的照拂,均知他愛女心切,此時搶誰的生意也沒有和他搶的道理,即便是心中有憾,也咬咬牙拂袖去了,不再眼饞這旁人的囊中物。酒保不甚客氣得趕了客,關了門窗落栓上鎖,引謝靈徵桌前坐了,招小二給伯壺公飛鴿傳信,緊接著問:“我聽說你被下了大獄,倒是給你跑出來了?”“并非如此?!敝x靈徵皺了皺眉,“同門相殘乃我瀛臺山之恥,此中緣由,不便多言,抱歉?!?/br>酒保明白過來,長長地抽了口氣:“你接下來可有什么打算?”說著他抄起酒壺,穩穩地在謝靈徵手中小盞里注滿了酒。酒香逸散,謝靈徵眉頭舒緩,他輕輕一笑:“沒什么打算。抽了仙骨,廢了仙體,回去大獄也受不得磋磨,不能給師尊解氣,不如好好找個世外桃源游山玩水,熬過了這十幾年,來生指不準可做了他瀛臺仙君拂塵上一根鶴翎?!?/br>酒保抽了抽嘴角:“你這又是何苦?”“嗯?”謝靈徵不解,“師尊每十年會換一根拂塵子,實不相瞞,他待那玩意兒比我好上太多。他嫌我身上總有穢氣,不讓我踏進他歇身的云臺殿,倒是那拂塵子,他是從來離不了身的?!?/br>“得了,和你沒法聊那誰誰?!本票o奈擺手,“一會兒伯壺公見你,我帶你去洗個澡,換身衣服,免得嚇著他家小姑娘?!?/br>桃花劍客自打十五歲起就是個天下聞名的俊逸少年郎,二十歲上他和泥下道眾魔打起了交道,眉眼間多了幾分尋常神仙沒有的煙火氣,可謂一舉一動盡含情,一顰一笑皆風流。但凡他走過的地方難免有姑娘遺落芳心,只是這許多年卻無只花片葉真正近了他身去,一來蕭無音大弟子的名號擺在那里,二來凡是與謝靈徵相熟之人,都知道他心有所屬。伯壺公打量著面前這個曾與自己有過數面之緣的年輕人,這俊逸青年沐浴凈身、換了衣物后,容貌神情與上回見時無甚差別,只是眉目間有些憔悴,臉色過白了些,終不復往日神采飛揚。伯壺公的視線移向他兀自血流不止的手足,新纏的繃帶已然又見了紅,心中了然。年長的鬼將溫聲道:“謝賢侄一路趕來,辛苦了?!?/br>“不辛苦?!敝x靈徵笑著略一躬身,這個簡單的禮節讓他以竹篾強支著的右腳一個趔趄,險些整個人摔倒在地上,他右手不便,只得拿左手扶住一旁門欄,姿態怪異,頗為狼狽。“賢侄不必多禮?!辈畨毓鹕硐喾?,謝靈徵也不尷尬,借著他的手臂在桌前坐了,聞著幾上悠悠酒香,不免食指大動。伯壺公大笑:“適才胡二與我說你饞酒,現下看來果真不假。仙道少有你這樣的性情中人,我頗想和你多談兩句,把酒言歡,只是此刻怕是不便?!?/br>“無妨?!敝x靈徵道,“理當先去看看令小姐?!?/br>伯壺公頷首,吩咐胡二攙了謝靈徵,三人往伯靈玉的住處徐徐行去。“小女近些日子,著實不太見好?!辈畨毓呑哌叺?,眉間隱隱有幾分愁苦,“我出不了泥下道,只得托昔日人脈遍訪靈藥,然而再多靈丹妙藥也只不過續一日半日性命,且時間拖得愈久,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