著頭，陳澍看不清他的表情。

只能看見他夾了一塊又一塊的紅燒rou，大口地扒著飯往嘴里送。

“好吃?！绷致犛暌廊坏椭^，嘴里含著飯，含糊不清地說，“陳澍，你做得特別好吃……我特別，特別特別特別特別喜歡吃，真的?！?/br>
他覺得自己的喉嚨好像腫了，連吞咽食物的時候都有點困難。

鼻尖也變得有點酸酸的。

陳澍明明做得那么好吃。

可為什么他的眼淚還是從眼眶里涌了出來，啪嗒啪嗒地掉進了碗里。

陳澍放下碗筷，越過餐桌，伸手去摸林聽雨的臉。

林聽雨沒有躲。

他抬起頭去看陳澍，一雙眼睛憋得通紅，淚漬爬滿了整張臉。

陳澍的心忽然尖銳地刺痛了一下。

他用拇指拭去林聽雨臉上的眼淚，又從旁邊的紙盒里抽出幾張餐巾紙，仔仔細細地幫林聽雨把臉擦干凈。

“以后什么時候想吃了就過來?！标愪曇舴诺煤艿?，聽起來很溫柔，“我做給你吃?！?/br>
陳澍怎么也沒想到，他就是做了一道菜，卻把天不怕地不怕的林聽雨給弄哭了。

好在林聽雨的眼淚掉得快，去得也快，陳澍幫他擦掉眼淚后，林聽雨就沒有再哭了。

陳澍這才松了一口氣。

要不然，他真的不知道該怎么辦了。

他實在不擅長安慰人。

尤其是……正在哭的男孩子。

一頓飯下來，林聽雨沒怎么吃別的菜，專攻那盤紅燒rou。

一盤rou，全被他一個人吃干抹凈，只剩下一盤汪汪的油。

“好吃?！绷致犛瓿粤藘赏腼?，直到碗底都被他刮得干干凈凈，才心滿意足地放下筷子。

“……你不膩的嗎？”陳澍看著他，“這可是整整一斤五花rou?！?/br>
“再來一斤我都吃得下?！绷致犛觊_始夸?？?。

“得了吧?！标愪戳肆致犛暌谎?，拿起湯勺開始往林聽雨的碗里舀湯，“光吃rou，一口青菜都沒吃。喝點湯?！?/br>
“我喝不下了?！绷致犛晁查g變得愁眉苦臉起來。

但最后他還是皺著眉喝完了一碗湯，并一臉嫌棄地吃掉了陳澍給他舀的幾塊西紅柿。

吃完飯，林聽雨提出要洗碗，陳澍沒讓他動手，自己把碗給收拾了。

于是林聽雨提議出去散會兒步。

以往周末的時候，陳澍吃完飯頂多休息二十分鐘，便立刻回到書桌前學習。

不過今天例外。

因為今天他不再是一個人自己吃飯。

陳澍拿了手機和鑰匙，跟林聽雨一起出了門。

下樓的時候，他們又碰到了住在陳澍對門的王老太。

王老太和幾個年齡相仿的老婆婆正坐在樓下嘮嗑，看見有人從樓上下來，立刻扭頭朝他們望過去。

“這些老太婆不冷的嗎？”林聽雨在陳澍身邊小聲地嘀咕了一句。

“無聊唄?？偟谜尹c事做?！标愪矇旱土寺曇艋卮鹚?。

以往每次看見陳澍和林聽雨在一起，王老太總會很快地離開。

但這一次不同，她竟然破天荒地主動跟陳澍搭訕：“陳澍出去啊?！?/br>
“嗯，出去散散步?！标愪鴽_王老太點點頭。

“哦。散步好啊，現在的年輕人都喜歡躺在家玩手機，都不運動?！蓖趵咸c點頭，順帶瞥了林聽雨一眼，又看向陳澍，“對了陳澍，你知道我們這棟樓要拆遷的事情嗎？”

陳澍原本打算直接走開的，聽到王老太后面那句話，他有些意外地停下了腳步：“拆遷？”

“是啊。這棟樓太舊嘍，準備拆遷重建了，都說了好幾年了，最近總算有點動靜了?！蓖趵咸卮鹚?，“不過聽說會擴建，所以到時候估計要補差價?！?/br>
“要補多少？”陳澍問。

“我聽說至少十萬吧?！迸赃呌袀€老太太接話。

“也有人要賣掉的?！绷硪粋€老太太說，“我們這里的房子不值錢，不過好在靠近市中心，旁邊又是醫院又是學校的，六七十平的房子估計能賣個三四十多萬?！?/br>
“這樣啊?！标愪c點頭，“那我回去跟我媽說說看。謝謝老太啊?！?/br>
“不謝不謝?！蹦切├咸贿呎f著，眼神又開始往林聽雨身上瞟。

“我們走吧?！标愪⒁獾搅怂齻兊哪抗?，偏過頭去看林聽雨。

林聽雨剝了顆薄荷糖扔進嘴里，沒理會那些老太太的打量：“嗯?！?/br>
冬日的天黑得快，還沒有到七點鐘，天色已經完全變暗，路燈也亮了起來。

陳澍和林聽雨在廠里慢吞吞地瞎轉。

“這房子，你打算怎么辦？”林聽雨雙手插在大衣口袋里，邊走邊嚼著糖。

“沒想好?！标愪鴽]怎么在意，“反正沒人通知我拆遷，到時候再說吧?！?/br>
“嗯?！绷致犛贽D頭瞄了陳澍一眼。

路燈的燈光是黃色的，籠罩在陳澍身上，連他臉上冷峻的神情好像都變得溫暖了幾分。

有那么一瞬間，林聽雨幾乎就要忘記了，陳澍遲早是要走的。

他只是短暫地在這個與他格格不入的地方逗留一小會兒。

不可能永遠停留下來。

兩個人在廠里轉了兩圈。

林聽雨帶陳澍去看了很多很舊的建筑，那些房子已經有一些年頭了，比陳澍住的那棟樓歷史還要悠久。

有的房子已經很久沒人住了，窗口長滿了大片大片的野生植物，藤蔓把整片墻都覆蓋得嚴嚴實實的，一絲縫隙都不留。

看起來很奇異，有一種魔幻現實主義的感覺。

林聽雨一一指給陳澍看，他小時候念過的廠辦幼兒園，最喜歡的破秋千，經常挖蚯蚓的泥土地，第一次學單車卻摔了個狗吃屎的空地，一個人探過險的廢棄樓房……

很多很多孤單的童年碎片，全都說給陳澍聽。

“陳澍，你們那兒是不是特別大特別漂亮？”林聽雨邊走邊問，“也有這種破舊的老房子嗎？”

“當然有?！标愪卮?，“每一個城市都是由村莊慢慢發展演變而成的，舊的建筑是一個城市的發展史?！?/br>
“在我目前為止的人生中，我還一次都沒有離開過荊市這個小破地方呢?！绷致犛晷α诵?，“雀山市是什么樣的呢？”

“高樓大廈，商場，地鐵，動車，地下街，立交橋，車水馬龍?！标愪ь^看那些破敗的建筑，“還有各種各樣有趣的人?！?/br>
“你就是從大城市來的有趣的人?！绷致犛暾f。

陳澍轉過頭去看他：“林聽雨，你想去看看嗎？”

“嗯？”林聽雨頓了頓，沒有理解陳澍是什么意思。

“我是說，如果你想去看看的話，”陳澍看著他的眼睛，斟酌著用詞，試探著問，“寒假我會回去一趟，你要……跟我一起去幾天嗎？”

林聽雨扭頭去看陳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