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口在哪里。那天他暈在海之靈神殿外面的草地上，服侍的小妖把他抬了回去，等他渾身酸痛，頭昏腦漲地醒過來，已經是第二天了。

當時頌藍只覺得頭痛欲裂，心口像壓著一塊大石頭，一時間有些記不起發生了什么。只是問身邊服侍的小妖，奚狝去哪了？

他記得自己特意給奚狝抓了銀芽魚，他還準備親手做了給奚狝吃。

小妖恐懼又同情的目光如同閃電一樣劈開他的記憶。一瞬間最不堪，最痛悔的一幕在他腦子里旋轉，碾壓著他的大腦，心口，全身上下。

他不信奚狝，還出手傷了他！他都做了些什么??！

奚狝……奚狝不要他了……

頌藍驚恐萬狀地撫摸自己的眉心，那里原本有一個暖乎乎的貓爪印，現在卻空空的，什么都沒有了。那個好不容易變成金色的貓爪印……被他弄沒了！

奚狝那時候看著他的眼神……

頌藍覺得喘不過氣，心口碎裂，血流成河。

“奚狝……”他低低叫出這個名字，吐出的氣流都帶著無盡痛苦。

不能挽回嗎？

怎么甘心……怎樣的懲罰都可以，能不能不要扔掉他？

頌藍明明身體已經沒有任何傷口，卻覺得身上無一處不疼。他掙扎著爬起來，跌跌撞撞地下床。一眼看到他給奚狝買的那些東西還整整齊齊在邊上放著，眼前一黑，難受得恨不得死過去。

他不要，不要這種結束！

小妖看著頌藍歪歪斜斜往外跑，忍不住輕聲道：“大人，您現在過去靈川宮，也見不到鎮海大人。他，他當時也昏倒了，直接變成了妖身。據說現在還沒有恢復神智?！?/br>
“什么？！”頌藍瞪著小妖，那眼神凄厲又驚懼。

他根本顧不上別的，一路狂奔到靈川宮，結果到了宮門，卻又膽怯得像只被拔光了毛的兔子，連門都不敢叫。

守門小妖看見頌藍，被他那模樣嚇了一跳，他們只知道鎮海大人出了事，被正卿大人抱回來，卻不知道頌藍跟奚狝鬧崩的事，連忙迎上來問頌藍是否要進去，說鎮海大人化作妖身，正卿大人和虎鯨妖王還有霽影妖王正在想辦法救治。

頌藍驀然想起奚狝意識深處那種陰暗亂流，那種一旦遇到負面情緒，就如同野草一樣瘋狂滋長的陰毒暗流。

是他！都怪他！

是他讓奚狝傷心失望，才會引動那東西！

頌藍臉色白得嚇人，指甲扎進掌心，鮮紅的血液流出。頌藍卻根本不解恨，他想一口一口把自己咬死。那種尖銳的痛苦根本無法緩解噬咬心靈的悔恨。

他想要進去看看奚狝，想得發瘋?？墒撬桓?，他怕奚狝感覺到他的靈力波動和氣息會受到更大的刺激。萬一情況惡化，他就是死一百次也不能贖清自己的罪孽。

他就站在外面，一趟一趟讓小妖回報奚狝的情況。

奚狝還在昏睡。

頌藍在靈川宮外面一圈一圈地打轉，憂懼煎熬得眼睛發紅。

奚狝醒了，心智卻突然變成幼貓。頌藍更加驚恐焦慮，實在放心不下，收斂氣息和靈力，像個普通凡人一樣扒在窗戶邊上偷偷聽里面的動靜。

他聽到讓人心底酥軟的幼貓叫聲，他喉嚨像是被什么東西嚴嚴實實的堵住，熱氣卻從眼睛里面冒出來。

他還聽到封遲的大呼小叫，還有陳黜衣沉靜的聲音。木魚走路的咔噠聲，甚至那位霽影妖王也出現在奚狝身邊。

只有他，像個寒酸窘迫的乞丐，瑟縮著躲起來祈求一點從窗子縫隙漏出來的溫暖。

就在頌藍努力支起耳朵，妄圖捕捉更多的聲音時，那位霽影妖王突然走到窗邊打開了窗子。頌藍心臟縮成一個小球，不敢發出一點聲音，呼吸都停滯了。

不要！不要說我在這里，奚狝會受到影響。

但是，讓我再聽到多一點的聲音！我想看一眼！就看一眼。

頌藍的眼眸驚恐地對上晏熹微的眼睛，里面滿是絕望和祈求。

那位霽影妖王眼神清澈如水，毫無情緒地從他身上掠過，仿佛頌藍只是一棵地上的雜草。他沒有發出任何聲音，只是把窗子重新關起來。

頌藍幾乎虛脫地癱在地上，心中涌起無法抗拒的巨大悲痛。

他就這么……連看一眼的資格都沒有了？

頌藍回到宮門那里，繼續等。黑夜變作白天，他覺得自己的感官在模糊，可是心口上的痛苦卻在加劇，卻來越疼。想也疼，不想也疼。他不知道自己在等什么，也許，至少是一個奚狝平安的消息，或者命運最終的判決。

那位霽影妖王尋到了治療奚狝的方法。頌藍看見晏熹微和木魚走出來。晏熹微對他依舊視若無睹，木魚卻回頭，好像看了他一眼。

那種帶著極致壓迫感的憤怒讓頌藍全身都產生劇烈的疼痛。

頌藍不但沒有反抗，反而期待地看著木魚。

讓他更疼！讓他付出代價！隨便怎么樣，把他打個半死都行。

木魚卻再不看他，跟晏熹微離開了。

頌藍看著眼前日夜交替，不知道自己等了多久。他的知覺越發麻木。剛剛跨入十月的妖丹不住地顫抖，竟然隱隱有崩潰的跡象。有小妖來跟他說什么，他只覺得像一只蒼蠅在耳邊嗡嗡。具體說了什么內容，根本沒聽清。

直到有一個聲音在跟他說，狝狝已經醒了。

一個狝字徹底將他驚醒。

面前是神色復雜的陳黜衣。

“你回去好好休息，別辜負狝狝的一翻努力?！标愾硪聦炈{說。

陳黜衣自認不是什么心軟善良的人?？墒强粗矍暗捻炈{，還是忍不住有幾分惻然。

發絲凌亂，衣服上還粘著一些不知是什么的臟污。臉色白得像個死人，黑眼圈沉重，眼睛有些神經質地張大，仿佛有一點風吹草動就會驚恐地跳起來。眼睛里面都是疲憊的血絲，不知道多長時間沒睡。煙藍色的瞳仁仿佛蒙上一層凄愴的白，顫抖著不由自主地反復往靈川宮里面看。眼里那種焦灼，痛苦，悔恨燒灼得眼球發干。那個實力超卓，滿腹傲氣，目下無塵的俊秀祭司已經全然不見蹤影。

“奚狝……好了？”頌藍嘴唇顫抖，“徹底好了？我……我想……不是……我不想……我，請你幫我……不……還是我……我不行……”頌藍的眼眸抖得更厲害，他語無倫次，似乎要表達某種強烈到極點的東西，可是思維和嘴巴卻不聽使喚，他突然卡主，有些茫然地看著陳黜衣，眼中驀地出現巨大的傷痛和絕望。

陳黜衣雖然痛恨他傷了奚狝，可是終究不忍看他這個樣子。

“你回去好好休息，有什么事，過些日子再說?！标愾硪码m然有點同情頌藍，可是更不想刺激他的貓大人。所以還是先把頌藍勸回去，別在這堵門。

頌藍用力眨了一下干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