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開走了兩步,踏在石板上,滑溜得他怕,摔得他疼,只見被沖出來的血,還有沖出來的賀忠予,再不記得旁的了。他被雨透的寒氣傷著,咳了一聲,院子里的人就活了似的,朝他這邊看來。竹籬淺院,栽紅飾綠,掛著幾朵不合時節的牽?;?,兩人目撞著目,遙遙相望,一個狼狽不堪,一個虛氣悔恨,暗暗地,都有了心思。賀忠予看著他,臉好苦,分不清是哭了還是別的什么,抬手接著雨,像攔著它,“一場雨,把我孩子下沒了?!?/br>連血都不剩。長十八不敢看他了,倉皇地關了窗,躲到屋里去。他是不懂怎么回到尋常,再做個“尋?!?,勾欄院里出來的,如何能尋常呢?見多了那么些人,心都臟了,如何還能赤忱地對待一個人呢?他頭回對越桃是艷羨的,羨慕他小心腸,也羨慕他那份乖巧。他長十八不是什么好東西,見著人說人話,見鬼說鬼話,沒人叫他說過真心話,那不值錢,頂多值個良宵一刻,可那惡心。越桃來了,扁著臉替他傷心,他沒覺得有什么傷心的,越桃走了。照殿紅也來了,說云哥腿腳不好來不了,給他開了好多藥,他也當著面喝完了,紅老大也走了。賀忠予過去守著他,見他睡了才起身,不同長十八睡,怕夜里難受,看見了,都難受。“你是什么時候注意我的?”長十八沒睡,拉著他,好幾日沒碰見這個人,他賴慣了,也怕他不見。賀忠予嚇了一跳,緩了會兒才回他,“你來勾欄院,我就看見你了?!?/br>賣來的,那時候年紀小,青澀的嬌氣少爺,不肯做這個,躲在池園里哭,賀忠予看見了,跟小人兒也對看,長十八見他灰頭垢面的,怕了,指著他,氣勢凌人,眉目楚人。這一看就一晃幾年,看著長十八攀上了高官,看著長十八護著個小孩,看著長十八哭,也看著長十八笑。“哦……這樣早?!遍L十八別過臉,“難怪你總在我眼前晃悠?!?/br>替那個劉掌事送信,正巧撞上,越桃有難也來報他,后來還有及第郎被壓走了,他也沖過去,長十八問他,“他跟你非親非故,何必挨那個揍?”賀忠予低著頭,頭一次被這個人問家底,他心里高興,“你把他當朋友,為他就是為你?!?/br>長十八默了會兒,覺得這么好的人,偏偏要被他糟蹋,有些可笑,又委屈地覺得可憐,他像是剛來“十二客”的少年,干凈地,被個老實男人,暖的想哭。“小鐘?”長十八湊過去摟著他,貼著他的面兒,挨得那樣近,“咱們再生個孩子吧?”就給予他這個凡人一個盼頭,盼著他倆能不能長久,若是能,那就再期盼一輩子,下輩子,下下輩子。“好?!辟R忠予紅著眼睛,覺得外頭那雨沒有他臉上下的大。那年除夕,他倆在院子里賞雪,沒去云哥的宴席,一枝春寫信道他們的安好。他們“十二客”商量好了,天涯落腳,互不打擾,只一樁,除夕聚在云哥家里,做個團圓,之后還約著五年,到他們“十二客”去看看,是記著根兒,不忘本。也笑,一個臟地方,有什么根兒?有什么本吶?酒桌上開了些葷笑話,那伙人聚在一起。長十八在家里,朗朗雪夜,他靠在他男人身上,心思澄亮,膩在賀忠予懷里。吃了酒有些熱,指著天上的星宿教他認,“從前家里的先生這樣教我的話,我準記得牢牢的?!?/br>賀忠予看那手,凍得發僵,連忙抓回來捂在手心里,只看他眉眼精致,也好奇,“只聽說你家在淮水,仔細些到底是哪一戶人家?”長十八笑著,湊過去親他的嘴兒,舔得濕了,問他,“真想知道?”那人當然點點頭,就聽見長十八說道:“我母家姓韋?!?/br>淮水姓韋的少,只有一個大戶,宅邸有個貴人,在皇宮里當妃子。“那是我姑母?!?/br>賀忠予抱著他,瞪大了眼睛,一時局促起來,好大的貴人,他怕摔壞了。長十八擠兌他的臉,膩著,又笑了,“既是流水古作西,且放白云俗家邊罷。好人兒,咱好生地過日子?!?/br>新年,鞭炮齊鳴,家家戶戶都響亮,討個彩頭,把日子歡起來,活的那樣熱烈。更生:搖蕊臨霜曉侵寒33更生(菊花)一枝春寫了薦信,言道“乖矜不說是非,誠正難滋碎事”云云,一紙信約,更生接過手拿著,臨了揣進兜里,再看一眼當家,就跟著一位同去京城的哥哥走。不會別的什么,離了勾欄院,只得到另一個勾欄院去混,人人都說京城好,他也覺得好,聽人說貴家子弟多,抿著嘴點點頭。“更生去?!?/br>就去了,天子腳下,那繁榮昌盛的景貌他從沒見過,同行的人便拉著他滔滔詞費,什么萬人空巷肩踵并至,富家苑囿琳瑯瑣目,還有錦服羅褥衣衫袖冠樣樣精整,隨手擲了散錢都是腰間的落子兒,不要的。那人說的唾沫直飛,只歇下,看了更生一眼,木訥樣兒,有些呆,也不知道聽進去沒有,便嘆口氣,“你真要去京城?眼下要是反悔了,我叫人譴你回去?!?/br>更生傻樂,“更生沒得地方走,就當見個世面?!?/br>那人握住他的小手,“都由著你,可你得小心著些,京中人不比得咱院子的人好,就記著別同官爺睡,咱不賺大錢,???”更生點點頭,“記著了?!?/br>一路的舟車勞頓,離了最后一個熟人,更生就進了說好的偏院,腳將碰了地,虛虛地發軟,好大的地方,院子比“十二客”還宏闊,他漏了怯,扶著轎子倒不肯下來了。那轎夫見他弱弱小小的一個人,見多了買賣營生,扶著他多了句嘴,“京城好哇,多少人盼著呢!”溫吞一人兒入了更大的院子,只第一天,知了他根底,不是當家問他,來個二當家。聽說還有好幾個當家,他記糊涂了,見了人面兒一概不識。是個女人,脂粉撲得好厚,化著時興的妝,熱天氣穿了個薄薄的衫,透了些酥胸,更生不敢看她。“會叫么?”更生聽了,見周遭圍著好些人,不太明白,這當著一屋子人叫,他是頭一回,扭著衣角,輕輕地哼著鼻子,“嗯……”“嘿喲!二姨,您說話他聽不懂!”后頭有人提點他,鄙夷地掃視一番,“信里寫的好哇,感情是個憨頭呆子?!?/br>“咱不就是涂個表面兒的人么,可這人也不好看吶,收他做什么?”“就是,當咱們救濟所兒呢?”那二姨看著他,模樣清湯寡水的,眉目都有些淡,垂著腦袋有些子轉不來彎兒似的,上前抬了更生的下巴,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