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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見了。不存在任何問題,李瑜朝他禮貌地詢問意見,再和諧地達成統一——就像常懷瑾在開頭所做的那樣。電話掛斷了。常懷瑾遲鈍地痛了兩秒,他能感到李瑜情緒有些不對勁,或許只是難過他要推遲回家,因為除此之外,他們似乎的確不存在任何問題。只要他表現得夠好,演繹得足夠漂亮,他就能永遠成為和李瑜相愛的完美伴侶。常懷瑾已然陷入李瑜曾一度惶恐的怪圈中,他卻還沒有意識到。-他僅僅是感冒了而已。常懷瑾待私人醫生給自己開好藥,在樊岳頂層瀏覽出差以來的文件,神思很倦怠,寬敞的床上盛著他這個三十多歲似乎就被疾病打得奄奄一息的男人,和驅不散的寒意。原本打算提早一天回來給李瑜一個驚喜,卻被南方的濕冷打得措手不及,下飛機時頭昏腦脹,常懷瑾覺得十分不堪,要司機改道來了樊岳,他想李瑜想得要瘋了,卻被奇怪的自尊心狠狠按耐下來。他覺得這樣的自己很滑稽,原本打算好的驚喜拆開一看卻成為自己無力的證明,他知道回荊館會迎來李瑜無可比擬的溫暖關懷,可又突然怯懦起來,不甘起來,他想當帶給李瑜舒適與安定的伴侶,而不是一個風塵仆仆攢著細菌的病人。他不愿意用這種稍顯羸弱的姿態迎接他們短暫分別后的重逢,他應該微笑著,邁著莊嚴的大步,有力的臂膀環上李瑜的腰身,同他接一個甜蜜的長吻。而破壞這個畫面的一切,都是瑕疵。常懷瑾從來都是一個高標準的領導者,對自己也不例外,完美似乎就意味著幸福,就意味著他能成為李瑜選無可選的最佳伴侶,他一直在做著這一點,并且認為李瑜也在要求他這樣做。常懷瑾不覺得這有什么不對,或者苛刻,因為他總是對不起他的。他關了燈,文件隨手放到床頭柜上,滑了幾張到地上,他沒有撿,這是他為數不多的壞習慣。紙張沙沙滑行在夜色里,又趨于靜止的安眠。他總是將看完或沒有看完的文件百無聊賴地攤亂,等助理收拾桌面,頗有耐心地看它們歸整到位,無需他動手就充滿秩序。并且在此間收獲一點安心——它們散亂了也總能拼接到位,甚至不需要他發號施令,是這樣輕而易舉,他坐擁某些東西的證明。好來規避某種持久的隱痛,或許常懷瑾從始至終都認為,任何歸納與整理都和無意中造成傷害再進行彌補一樣——讓一切恢復原樣,他得道歉,每一個歸攏的動作似乎都在反悔,常懷瑾不得不承認,他痛恨這種感覺。他總是默然等待助理整理凌亂的文件,似乎偷摸地借別人的力量削減了那股沉重。卻不得不身體力行地彌補李瑜,他感到贖罪漫長的衰老,又似乎遠不止這些時日,或許他不該將一切都推攬到李瑜給予的幸福所要求的砝碼上。常懷瑾昏睡過去,帶著低燒的悶熱,和十五歲那年jiejie看向他的黑色眼睛。-第二天陽光很好,常懷瑾也覺得自己的感冒有些好轉,起床看了時間想給李瑜打電話,又怕打擾他睡懶覺,準備鎖屏,又在窗外的好天氣和手機的氣象圖標中電光火石地意識到什么。他打開天氣預報,手發了些汗,坐標切回出差的城市,無論是他去的一周,還是昨天與今日,都是明晃晃的艷陽天。李瑜知道他撒謊了。但是他什么也沒有說。常懷瑾陷入了一種巨大的惶恐,就像五年前一樣,李瑜明知自己夜宿在婚房,卻什么都沒有說。他是不是又搞砸了,李瑜是不是又在準備離開他?常懷瑾無法隱忍下去,他撥通了電話。“喂?”對面傳來熟悉的聲音,常懷瑾深吸了一口氣,“早上好,有沒有吃早餐?”“吃過了,你呢?”“我也吃過了?!?/br>“是嗎?!?/br>常懷瑾咬了咬牙,又問他,“今天打算干什么?”“還沒想,看能不能等到期末成績吧?!?/br>“會考好的?!?/br>“可能吧,有點懸。你今天忙嗎?”“不忙的,我……”常懷瑾說不下去了,他突然覺得很累。李瑜也沒有追問,等了兩秒便說,“有事嗎……我掛了?”“不要掛?!背谚嗔巳嗵杧ue,“別掛?!?/br>“對不起?!彼f,李瑜靜靜等他說完,“我已經忙完了……回了本市,昨天騙你,是我的錯?!?/br>“這樣?!崩铊ふf。常懷瑾抿了下唇,感冒讓他的聲音十分沙啞,還摻雜了無盡的疲倦和無力,“你明明知道,為什么不問我?”他好像也被李瑜欺騙了。“我覺得我或許應該配合你,”李瑜的聲音很淡,“你問我‘好不好’,我只會答應你,說好?!?/br>他說,“你想要我這么做?!?/br>就像五年前一樣,他沉默地替常懷瑾粉飾太平,在破爛不堪的關系上接過對方遞來的一角白布,佯裝無知,扮演幸福,滿足常懷瑾隱瞞自己的愿望。常懷瑾覺得很痛,他卻沒有資格來怪李瑜,這是他親手釀成的,他覺得自己很活該,卻不知道自己為什么注定這樣活該,他覺得痛苦,他就要承受不住。常懷瑾在一瞬間驚悚地發覺,自己想要放棄。“小魚,”他似乎在嘆氣,“我不知道,我……”好累,但他說不出來。“你在哪里?”李瑜問他。“在樊岳這邊,”常懷瑾有點緊張,“你要過來嗎?或者我回去?!?/br>“你想見我嗎?常懷瑾,”李瑜似乎帶了點哭腔,“你想見我嗎?”“想、我想見你?!背谚嫔o繃,他擔心暴露自己的疲態,也害怕被李瑜窺探到那不為人知的軟弱。但如果這個世界上還有一個人能救他,也只可能是李瑜,只會是李瑜。他奇異地平靜下來,無論如何,即便不堪到底,也要試著相信這個自己愛到沒有辦法的人。“你在家里等一等,我馬上回來?!?/br>被李瑜拋棄也沒關系,他不想再撒謊了,他只想快點見到他,他真害怕被他丟下啊,卻似乎更害怕自己沒有力氣和膽量繼續愛下去,見一見,他就一定會舍不得的。常懷瑾頭一次意識到,自己是個徹頭徹尾的絕望的人。無論是對他本人,還是對他好不容易重拾的愛情。-今天太陽很好,常懷瑾開了荊館的門,一進到玄關就看到李瑜坐在沙發上,聽到動靜就把腦袋轉了過來,紅著一雙眼睛淡淡地看著他,誰也沒有先說話。良久,李瑜忍著眼淚,問直挺挺站在門口不敢邁步子的常懷瑾,“要不要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