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能手蓋住了鏡頭,屏幕里黑乎乎的,偶爾有光線閃過也只是短短一瞬,別說人影,連個輪廓分明的物件都看不清。梁棟聽見有人在說“疼不疼”“他怎么還不接”,有人在說“通了通了”“樂哥快看啊好大一只帥哥”。還有一個人,斷斷續續似在抽泣,嗚咽中混著幾句諸如“不要”“掛掉”“我不看”之類的抗拒言語。連續多日的語音聊天讓梁棟能迅速在嘈雜中辨別出屬于顧宜樂的聲音,確認在哭的是他之后,梁棟心里發慌,忍不住喚道:“樂樂?!?/br>沒得到回應,他接著問:“樂樂,你怎么了?”那邊又是窸窸窣窣一陣雜響,梁棟聽見一個女孩說“他在叫你呢”,又聽見一個略顯粗糲的男聲說“快把臉埋他胸肌里”。等了約莫半分鐘,手機被另一人接過,鏡頭慢慢見了光,屏幕里出現一截白生生的脖子和一段隱約發紅的下巴。下巴尖垂著一滴疑似眼淚的液體,被一只輕微發著顫的手抹掉了。哭過的嗓音不復平日里的清亮,變得甕聲甕氣,不過梁棟還能肯定是誰在跟他說話。“我說不用給你打,他們偏要打?!碑嬅胬锏纳眢w隨著抽氣微微動著,偶爾露出一開一合的嫣紅唇瓣,“我沒什么,就是、就是調琴軸的時候琴弦斷了,崩到臉,有一點小、小疼?!?/br>見他還能握著手機說清楚話,梁棟稍稍放心,說:“退后,讓我看看?!?/br>顧宜樂身邊圍著的一圈人,也催他趕緊讓他看。女孩說:“你看看呀,沒毀容?!?/br>男孩勸:“真沒事,就是有點紅,睡一覺就好了?!?/br>還有人拿親身經驗安慰他:“我上回被琴弦彈了手,也就麻了倆小時,晚上回家就沒事了?!?/br>聽到這些,顧宜樂反而更無法淡定,眼圈一紅又要掉眼淚:“丑死了丑死了,我不要視頻,明天也不要上臺了!”梁棟明白了,原來是怕丑。他不緊不慢地說:“麻煩周圍的同學暫時回避一下,我和顧宜樂單獨說兩句?!?/br>圍著的一圈人陸續離開,安靜的氛圍撫平躁郁。就這樣過去兩三分鐘,顧宜樂終于忍不?。骸澳阋艺f什么???”梁棟看著屏幕里的很小的半張臉,問:“打到哪里了,臉頰嗎?”“嗯?!鳖櫼藰废袷芰宋男『⒁粯狱c頭,露出圓潤挺翹的鼻頭,“左邊臉,又麻又疼,可能破相了?!?/br>“碰到眼睛了嗎?”“沒有?!?/br>“那就沒關系?!绷簵潨芈暤?,“就算真破了,現代醫美發達,一定能修復到不留痕跡?!?/br>“要是,要是這邊的醫生技術不行呢?”“我帶你去國外修復?!?/br>“國外也不行呢?”“那也沒關系。喜歡你的人,不會因為這個就不喜歡你?!?/br>似是被安慰到,顧宜樂安靜了一會兒,再度開口時,變得理直氣壯:“可是你跟照片上不一樣……你騙我,你比照片好看多了?!?/br>即便沒理順前后的邏輯關系,梁棟還是說:“你也比照片好看?!?/br>“胡說?!鳖櫼藰诽鹨恢皇终谧“脒吥?,“你又看不清,而且我都、都破相了?!?/br>梁棟也抬起手,指腹拂過屏幕上留有淚痕的小半張面孔,描繪著記憶里的樣子。“沒關系?!彼裉斓谌芜@么說,“我不會因為這種小事,就不喜歡你?!?/br>s市天色暗了,顧宜樂在隔壁琴房叮叮咚咚的琴聲中,絮絮叨叨地跟梁棟說了些話。比如這把中提琴年久失修,用的又是質量較差的鋼弦,加上琴軸大小不合適調整了半天,不然也不會突然斷掉。比如斷的是最粗的那根弦,隔壁團蔣首席說這概率比隕石砸中腦袋還低,他今晚回家就去買幾注彩票,說不定能從此脫貧。再比如明天就要上臺表演了,為了不讓丑臉錄進視頻,他打算坐側朝臺下的位置,全程不扭脖子,眼睛都不帶睜一下,必要的話說不定會選擇戴面具。說著說著,顧宜樂遲鈍地回想起自己剛才哭哭啼啼好丟臉,抹了下紅通通的眼角,沒什么底氣地命令道:“把這件事忘掉,明天就忘掉?!?/br>梁棟說好。“還有上午埋胸肌的事,也忘掉?!?/br>梁棟又說好。顧宜樂剛從驚嚇中掙脫,正是需要人陪的時候,兩人第一次對話超過半個小時,誰都沒有先掛斷的意思。“明天就是平安夜了,”顧宜樂一面說,一面用露在外面的眼睛在屏幕上四處瞧,耳廓也跟著泛紅,“你們學校有安排什么慶?;顒訂??”想到明天就在國內了,梁棟如實回答:“不知道?!?/br>“西方節日,應該有活動的?!鳖櫼藰酚X得獨在異鄉的liang有點可憐,所以昨天阻止他社交,今天就松口了,“如果有的話,你就去參加吧?!?/br>梁棟應了,顧宜樂又說:“如果真的沒有,你就去麥當勞點一份薯條和一個甜筒?!?/br>“你不是喜歡吃甜嗎?可以用薯條蘸甜筒吃,我幫你試過了,很好吃的?!?/br>其實梁棟知道薯條蘸甜筒的吃法。許多天之前,不肯接受他的顧宜樂曾發給他一張這樣吃的照片,雖然很快就撤回了,梁棟還是看見了,并手快保存了下來。后來,他沒有回復顧宜樂的消息。他其實是想回復的,因為和顧宜樂的每一句對話都令他發自內心地感到愉快。可是他不能回復,因為一旦回了,可能會自此導向另一個他不想要的結果。就像視頻掛斷后,他就將機票的目的地從首都更改到s市一樣,這件事在顧宜樂自己發現之前,絕不能說給顧宜樂聽。第17章不遠萬里今年的十二月二十四日,s市天氣陰,西北風三到四級。沒有下雪的圣誕節總好像缺了點什么。音樂學院里,畏寒的學生們來去匆匆,圍巾帽子將臉遮住大半,誰都不愿意在寒風里多待。音樂廳外頭也門庭冷落,偶有拎著樂器的學生從通往后臺的小門進去,也不過發出一陣門扉開關的嘎吱聲。經過一條昏暗狹長的過道,嘈雜漸起,里頭倒是熱鬧,晚上要演出的學生們聚在這里排好順序,聽叫號挨個上臺彩排。臺前樂聲叮咚,臺后人頭攢動,調琴的、練習的、背譜的、化妝的,還有抓緊最后一點時間吃東西的,蒸騰的熱氣將不大的空間熏得暖意盈盈,笑鬧聲穿插其中,倒有了些過節的氣氛。顧宜樂和蔣榆就坐在其中,面對面捧著手機,臉上都帶著迷之陶醉的笑。“欸?!笔Y榆先得空給了對面一個眼神,“晚上什么安排?”顧宜樂掀起眼皮和他對視:“干嗎,想約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