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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兩口。“你該知道,我根本就不想開什么客棧酒館?!?/br>邊疆特有的燒刀子,凜冽著刮人的喉嚨。嚴離將酒碗放下,面上被痛飲的烈酒激起些血色,只一現便又散去:“更何況……還是靠你給的銀子開起來的酒館?!?/br>嚴離盯住云瑯:“你以為將戰馬賣了,換來銀子暗中接濟我,我便會記你的恩?”“嚴大掌柜不記么?”云瑯好奇:“我還以為,那一餐好菜熱飯便是還這份人情了?!?/br>臨泉鎮已離中原腹地很遠,又幾乎叫黃沙埋住大半。有茭白不難,可要在這等季節,設法尋到這般新鮮脆嫩的茭白,其中輾轉,要花的人力財力便要翻上不知多少番。云瑯少年隨軍出征,不服北疆的水土,曾在路上病過一場。什么也吃不下,縱然硬吃進肚里,不久也要吐出來。端王帶兵時極嚴厲,不準云少將軍一個人坐馬車,冷言駁了連勝的再三求情,只說北疆戰場不是玩耍的地方。云瑯既然自己硬要來,就算拿繩子綁在馬上,也要跟著行軍。小云瑯也不肯服軟,死死撐著一口氣,隨軍走到駐營地,一頭栽在厚厚黃沙上沒了動靜。再醒來時額頭敷著帕子,有人一點點給他嘴里喂著溫熱的蜂蜜水。端王脫了鎧甲,虎著臉坐在帳子里,腰間王妃親手給系上的玉佩沒了,榻邊放了盤最新鮮的嫩茭白。……云瑯收了念頭,沒再想自己為了不辜負端王叔好意,是怎么把那一盤子生茭白硬嚼下去的。他稍挪了下,換了個舒服些的姿勢,向后靠了靠:“嚴大掌柜這盤菜的情,我是承的?!?/br>蕭小王爺雖然是天家貴胄、千尊萬貴,其實卻極好養活,給什么都能吃下去,連云瑯第一次烤糊了的魚炭都能覺得味道很好。這道菜蕭朔只是見著云瑯常吃,故而點了,里面實際的門道卻嘗不出來。只這一項,真論起實際的成本用度,便已超了他們給的銀子。“若嚴大掌柜不是為了還人情?!?/br>云瑯向后倚了倚,被綁縛著的雙手稍稍活動,慢慢閑敲著身后梁柱:“這盤菜實則該要多少銀子,只管定價,我如今不缺錢……”“一盤菜?!?/br>嚴離淡嘲:“送你上路前,給你吃頓好的罷了?!?/br>夜風無聲流轉,晃及雕窗木門,吱呀一聲輕響。云瑯又向后靠了靠,屈指再度敲在梁柱上。……拐角暗門后,景諫額間冒汗,無聲急道:“王爺!”蕭朔搖了搖頭,示意他退后。他一路下來,走到一半便覺出大堂靜得分明不對,特意饒了路,本想趁嚴離不及防備,與景諫設法周旋救下云瑯。可方才云瑯的暗示……卻分明是叫他不要輕舉妄動。蕭朔沉吟著,再度隱進身后暗影里。景諫抱著兔子,心中焦灼,無聲做口型:“他與少將軍素有舊怨,恐怕——”“不急?!笔捤返?,“再看看?!?/br>景諫仍全然不解,蹙緊了眉勉強站定。蕭朔垂眸,回想了一遍方才看時,云瑯在身后梁柱上敲出的暗點。兩個人小時候在端王府,讀書練武一處,闖禍一處,挨罰自然也在一處。為了能在端王眼皮底下串供,云瑯絞盡腦汁,編了一整套十分龐雜、寫出來足有一本書的密文暗碼。云瑯方才敲的,便是同他說眼下無礙,既沒有危險,也不必著急。蕭朔立了一陣,垂在身側的手緩緩松開,凈了凈心神,仍凝神細查著大堂中的情形……“我生在云中,長在云中?!?/br>堂中,嚴離又狠狠灌了幾口酒,他臉上開始顯出酒意,眼睛卻仍十分清明:“這是我的城,北面來的狼崽子覬覦,要拿他們的鐵蹄叩破我們的城門?!?/br>嚴離嗓音有些喑?。骸拔抑皇窍胧刈∵@座城,難道也錯了?”“不曾錯?!痹片樀?,“總有一日,你還能守你的城?!?/br>“什么時候?!?/br>嚴離冷嘲:“靠你打下朔州,收復雁門關?”嚴離扔下空了的酒碗,不屑笑道:“算了罷,朔州城是這般好打的?我勸你也醒一醒,若能打得下來,當年便收回來了,何況——”云瑯靜看他一陣,眼底漸漸透出些明悟:“何況什么?”“我何必同你說?”嚴離漠然道:“當初我走投無路,你不肯幫我,我自然也要毀了你的前程?!?/br>云瑯啞然:“靠迷香叫我不能反抗,將我綁在你的酒館里,再想個辦法困住蕭小王爺,叫我們打不成這一場仗?”“不行么?”嚴離寒聲,“你二人無非要靠這一場仗翻身罷了,若是打不成——”“若是打不成?!?/br>云瑯慢慢道:“就不會落進一個什么我眼下還不知道的圈套里,不會像端王叔當初那樣,身陷險地,險些便埋骨在金沙灘?!?/br>嚴離一怔,放下剛握住的酒壇,皺緊了眉盯著云瑯。“嚴太守錙銖必較……被我救了一次,就要設法救我一次,被我綁了一回,就要來綁我一回?!?/br>云瑯笑了笑:“可朔州城我是一定要打的?!?/br>嚴離神色沉了沉,忍不住道:“你——”“當初沒打下朔州城,我從云中回來,還要設法繞過雁門關?!?/br>云瑯緩聲:“我見過朔州城逃出來的流民,他們不肯走遠,哪里不再被契丹人驅趕了,就扎在那個地方不走,生在那一處,死在那一處?!?/br>“還有人逃進了深山,鉆山采藥,打獵挖洞?!?/br>云瑯:“我想帶他們走,將他們遷到中原安置,他們卻不肯。有位老人教了我一首詩……前朝狀元寫的,我至今仍記得?!?/br>“昔時聞有云中郡,今日無云空見沙?!?/br>云瑯看著嚴離,緩緩道:“羊馬群中覓人道,雁門關外絕人家?!?/br>嚴離眼底倏地一紅,死死咬了牙,身形凝固得如同一塊灼鐵。“這座城我一定要打回來,活著便活著打,死了便給故人托夢,叫故人去打。倘若萬箭穿心馬革裹尸,叫兵戈血氣染了,連生魂都不配過玉門關,那就不走了,生生世世守在朔州城頭?!?/br>云瑯看著嚴離,同他笑了笑:“所以……你與其這樣弄這些玄虛,不想叫我打這一場仗。還不如好好同我說說,那里有什么圈套,誰挖了坑,誰設了埋伏?!?/br>云瑯溫聲道:“你守在邊城,以來往貨物買賣為由,日日牢牢盯著邊疆動靜,這些消息當比我靈通的?!?/br>嚴離幾乎凝進沉沉夜色里,一動不動坐了良久,才終于勉強笑了下,低聲道:“云將軍如今這脾氣秉性……與過往大不相同了?!?/br>他深深吸了口氣,呼出來,看著云瑯:“可我還是想叫你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