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找他到鎮遠侯府。

他來要人時，試圖給蕭小王爺講個血海深仇的話本，也被打斷了。

書房里，蕭朔一樣一樣替云瑯找著能解釋的理由。泄憤一樣，恨恨問云瑯，是不是以為他也會如旁人一般，信那些萍水謠言。

云瑯閉了閉眼睛。

“我們都知道，當初的事定然有苦衷?！?/br>
老主簿怕他牽動心脈，忙道：“王爺同我們說過，當時云公子去御史臺是救人，陰差陽錯。山匪之事，是為馳援——”

“我知道?！痹片樞α诵?，“就是這一段，他背得……行云流水?！?/br>
這些年，蕭小王爺也不知同多少人，爭辯了多少次。

“虔國公是武人，這些年騎不動馬、上不動戰場了，脾氣是不會變的?！?/br>
云瑯不想再多說這個，將話頭扯回來：“知道了這些，定然視我為生死仇敵，欲伺機誅之而后快?！?/br>
老主簿欲言又止：“沒有……”

云瑯竟料錯了：“沒有？”

“沒有……伺機?！崩现鞑緦嵲拰嵳f，“虔國公知道這些，當晚提著刀就去您府上了?！?/br>
云瑯：“……”

云瑯有些余悸：“然后沒拿動刀嗎？”

“然后王爺去攔了?！崩现鞑镜吐?，“追到門口，攔住了虔國公?！?/br>
云瑯無聲蹙了下眉。

“虔國公震怒，當街痛罵王爺悖逆不孝，枉為人子?！?/br>
老主簿：“激憤之下……動了手?！?/br>
云瑯倏而抬眸，撐了下，不防扶了個空，硬坐起來：“傷了何處？”

“倒不重?！崩现鞑久Ψ鏊?，“老國公畢竟心疼晚輩，手下有分寸……”

云瑯氣息續不上，咬牙沉聲：“傷了何處！”

“王爺不還手，被老國公一刀扎了肩膀?！?/br>
老主簿只得如實道：“見了血，老國公終歸下不去手……又氣又惱，帶人走了?！?/br>
云瑯被他扶著，胸口起伏，閉了眼睛。

“確實傷得不重，只是皮rou傷，不出半月就好全了?！?/br>
老主簿生怕他傷及心神，忙保證：“只是老國公那幾日一直都在府上，王爺想出去見您，又怕國公對您不利?！?/br>
“雖不曾出去?！崩现鞑据p聲，“王爺在府中墻內，也陪您站了三天……”

“我知道?！痹片橁H目，慢慢調息，“我那時一身功夫好歹還有十之八|九，一聽就知道，他在墻對面站著?！?/br>
老主簿愣了愣：“您知道？”

“我本來就想站一天的?！痹片樐パ?，“那個憨貨一直站著，我也不好意思走?！?/br>
老主簿：“……”

老主簿不太想知道這一段，勉強開口：“王爺，王爺也不知——”

“罷了?！痹片樰p呼口氣，睜眼重新坐直，“忽然同我說這個，是要問我的傷嗎？”

老主簿一腔心思被他陡然戳破，訕訕低頭。

“我那時底子尚可，又在宮里好生養了月余，立三日風雪，沒什么的?！?/br>
云瑯道：“是戰場苦寒，我自己又折騰……叫他不必胡思亂想?！?/br>
老主簿還想問，看了看云瑯臉色，低頭將話盡數咽回去：“是?！?/br>
“至于這傷的來處?！痹片樎朴频?，“只靠你們還問不出。要想知道，叫你們王爺來把我扒了衣服、綁在榻上，親自問我?！?/br>
“……”老主簿身心震撼：“您不怕王爺當真這么做嗎？”

“怕?！痹片槷斖砘厝ゾ妥聊チ艘凰?，計劃得很周全，“所以我會在他揪住我衣領的時候，因為受了驚嚇舊傷發作，胸口疼得喘不上氣?！?/br>
老主簿：“……”

“倘若他還要繼續?！痹片樀?，“我就會昏死過去，人事不省?！?/br>
老主簿訥訥：“您是……打定了主意不告訴王爺，是嗎？”

云瑯心安理得：“是?！?/br>
老主簿盡力了，拿過座靠墊好，扶著云瑯靠上去歇了歇。

“虔國公……”

云瑯原本沒想過這一層，被主簿提了一句，倒有些意動：“如此算來，琰王府在朝中，倒也不全然算是孤島一片?！?/br>
“話雖如此?！崩现鞑究嘈?，“這些年，虔國公也不收府上的東西，兩家形同陌路，已許久不走動了?！?/br>
“凡事總在人為?！痹片槼烈?，“我若負荊請罪去一趟……”

“萬萬不可！”老主簿忙擺手，“不等您說話，老國公定然已一刀將您劈成兩段了?！?/br>
老主簿記得聽刀疤提過，稍一猶豫：“您是不是有王妃的遺信？若能拿出來……”

云瑯淡淡道：“燒了?！?/br>
老主簿微怔，遲疑了下：“先王——先王信物呢？”

云瑯：“埋了?！?/br>
老主簿：“……”

“當初——當初您在京郊城隍廟，以所知內情與先王靈位一并逼那位立誓，要保我們王爺?！?/br>
老主簿道：“誓言口說無用，您……”

“焚成灰燼，混血成酒?！?/br>
云瑯：“喝了?！?/br>
老主簿啞口無言。

云瑯還在盤算虔國公的事，敲窗叫了親兵進來，隨口吩咐了幾句話。

老主簿怔立半晌，忽然察覺出哪里不對，皺緊眉插話：“這諸般憑證，都盡數毀了干凈。您當初就沒想過，倘若有今日，如何解釋——”

云瑯攤手。

老主簿喉間緊了緊，啞聲：“您，您沒想過解釋？”

老主簿愈想愈后怕：

“若是我們王爺不信……”

“不信就不信?！痹片樞π?，“我又不是幾歲小兒，受了些委屈，就哭著要人抱?！?/br>
老主簿說不出話，替他奉了一盞熱參茶，輕輕擱在云瑯手邊。

“他受的傷?！痹片樀降椎胗浿鞑菊f的那一刀，“確實好了，也沒留什么遺癥？”

“確實沒有?！崩现鞑久u頭，“這個不瞞您，確實只破了皮rou?！?/br>
將心比心，云瑯為什么不肯說出這處傷的來由，老主簿其實也大致猜得到：“若是嚴重到了您這個地步，縱然您親自問，我們也不會說的?！?/br>
“怎么就我這個地步……”

云瑯失笑，撐著胳膊坐起來：“我想見見你們王爺?！?/br>
老主簿怔了下：“現在？”

“就說我反省過，知錯了?！痹片橖c點頭，“叫他今晚別睡偏殿，回書房來吧?！?/br>
老主簿：“……”

云瑯：“……”

云瑯自己也覺得不很對：“是怎么到這一步的？”

“大抵?！崩现鞑酒D難道，“自小如此，您和王爺……都習慣了?！?/br>
每次吵架，都被云小侯爺暴跳如雷轟出書房，久而久之，就養成了習慣。

從書房奪門而出這條路，他們王爺走得異常熟練。

“不合適?！痹片樧罱鼤r常自省，決心知錯就改，“現在叫他回來?！?/br>
老主簿有些遲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