雙姝傳說 罪與罰之歌(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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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2019年10月18日 「名字?」 「沒有名字?!?/br> 「雇主是誰?」 「沒有雇主?!?/br> 「為什么行刺?」 「沒有為什么?!?/br> 「是否還有同伙?」 「沒有同伙?!?/br> 「一號」問完這些問題,將回答記錄下來。這段「審問」實在毫無意義,但 他依然將每個字都記錄下來。變種人那粗大的手指捏筆的樣子看上去實在有些滑 稽,但在他那恐怖扭曲的面容和冰冷的眼神,從沒有人能笑得出來。 「問完了?!?/br> 「她交代什么?」 「沒有?!?/br> 「嗯?!?/br> 「是否用刑?」 「不?!?/br> 「是否處死?」 「不?!?/br> 得到伯爵的答復后,變種人謙恭地退至一旁。不再多說一個字。 黛絲又回到了這里。周圍的環境對她而言再熟悉不過了。當年她就是在這個 位置,眼睜睜看著那個男人將母親帶出去,接著把遍體鱗傷的她送回來s。每次 那男人看向她和meimei的眼神都足以讓人不寒而栗。即使過去這么多年,那種刻骨 銘心的恐懼與憎惡感仍然沒有消逝。 她本覺得,自己如果又一次回到這個地方,一定會嚇得發瘋。然而此時此刻 她反而釋然了。 既然有膽量在外面的世界活著,那么還有什么值得害怕的呢? 一聲沉重的開門聲響起,她知道是他來了。 「他真的一點都沒有變,還是讓人那么惡心?!棍旖z忍不住笑出聲來。 「你沒有什么要說的嗎?」伯爵問道。 「沒什么可說的?!?/br> 「是誰雇你來殺我的?」 「沒有人?!?/br> 「那么理由呢?」 黛絲吹了一聲口哨,說道:「理由就是我覺得你臉上的疤太難看,這夠了嗎?」 「不夠?!共粢廊缓芾潇o。 「那么,我如果說我找錯了人呢?」 「找錯了人?」伯爵皺起眉頭。 「我要殺的,」黛絲緩緩說道,「是一個背信棄義的敗類,是一個只會欺辱 女人的懦夫,是一個想要強暴親生女兒的禽獸,是一個擄掠民女來邀功的小人, 是一條看大門的雜種狗——伯爵大人看起來顯然是個光明磊落的人,一個身份尊 貴的人,想來一定是我找錯了?!?/br> 黛絲看見那張冷峻的表情逐漸被恐懼與震驚所替代,那矗立著的高大軀體劇 烈地顫抖起來。 「你……你是……?」 「我只是一個婊子。既然大逆不道地得罪了伯爵大人,您就隨便給我定罪吧?!?/br> 「你為什么要回來?」 「伯爵大人準備怎么處置我呢?把我扔給那些獄卒還是囚犯?」 「回答我的話!」 「或者是給我用酷刑來震懾其他想殺你的人?挖眼還是拔舌?或者砍了我的 手腳?」 「你究竟是誰?」 「你問我是誰?」她笑道,「我說了,我只是一個婊子。干過我的男人不計 其數,有街頭乞討的,有開rou鋪的,有偷盜搶劫的,還有一位是你的部下——一 個看大門的衛兵?!?/br> 小伯爵渾身不住地顫抖,他大吼了一聲,轉身奔出牢房,推開面前擋住他的 獄卒。當他離開地牢,陽光正照在他的臉上,刺得他的眼睛什么也看不清。他茫 然地四處奔走。他時而記起來許多事,時而又像是徹底失憶。 他想起似乎有一個男人常年將女兒囚禁在地牢里虐待,他反復回想這個人是 誰,終于想起原來是自己。 「那么米雅她知道這些事嗎?看起來她什么都不知道。對啊,這種事情,那 個賤種又怎么可能說得出口?更何況米雅對我根本沒有一點敵意,我是不會看錯 的……」 「您沒事吧?」一個聲音忽然問道。 他聽出這是他的護衛隊長。他又喘息了一會兒,回道:「沒事?!?/br> 「您準備怎么處置她?」他試探地問道。 「這我該問你,」伯爵說,「當年被你從牢里放走的人,今天回來殺我了, 你打算怎么處置她?」 弗比斯沒有回答。 「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了?」伯爵追問道。 「是?!顾拖骂^,不敢看伯爵的表情。 「你先走吧,讓我一個人想想……」 弗比斯應了一聲,走開了。 伯爵府的花園依然是一片凋零之景,即使開得最艷的花,此刻也早已經跟落 葉一起埋在了泥里。很少有人會在這個季節來花園中閑逛。 然而米雅卻正在這里。她如今好像越來越喜歡這樣衰敗與零落的景象了。踩 在落葉鋪成的路上給她帶來一種別樣的感覺,原本焦慮煩躁的心也好像能在這里 慢慢平靜下來。 她走了一會,忽然看見角落里正開著一朵花——一朵白色的玫瑰。 「這個季節怎么還會開花呢?」 她走上前去,想彎腰摘下這朵花,但手卻在半空中停住了?!覆?,還是讓它 留在這里吧?!?/br> 小伯爵就在她身后不遠處看著這一幕。 「你看她多漂亮,會和當年一樣……」一個妖媚的女聲傳來。 他知道是黑女巫。她常常會突然而然地出現,伯爵早已經見怪不怪。他低頭 看了一眼自己的手,見上面的傷痕已經痊愈了,輕哼了一聲,問道:「你有什么 事?」 「您一定正在頭疼該怎么處理地牢里的那個女人,是嗎?」 「我不用你來給我建議?!?/br> 「我猜您現在想把一切真相都告訴她?」 「是又怎樣?」 「我不得不勸您一句,」黑女巫笑道,「千萬不要這樣做?!?/br> 「我說過,我不需要你的建議?!?/br> 「您不要忘了,現在的您,在她的眼里,以及所有徳雷瑪居民的眼里,是一 個英雄、一個沒有瑕疵的英雄。假如讓人知道您在地牢中的所作所為,她會怎么 想呢?其他人會怎么想呢?要我說,您不如就將過去的一切都掩埋起來,這樣一 來,您便再無后顧之憂,只要她不知道真相,就遲早會心甘情愿地留下來……」 伯爵沒有做出回應,但他的眼神確實出現了一絲猶疑。 「只要把一切都掩埋起來就好了……的確,這樣一來,就再也沒人知道真相, 一切都能重新開始……我為什么要坦白一切呢?就為了那個賤種、那個婊子?更 何況她竟敢刺殺我,本就罪無可恕。我為什么要放過這她,毀了我的大好將來?」 他望著米雅的背影,又想起自己就任騎兵隊長的那一天。他本可以就在那時 帶著那個女孩一起走,但他卻沒有這么做?!肝覒{什么帶她走呢?我靠著擄掠民 女來諂媚君主,才勉強換得這 點地位?這樣的無恥敗類又怎么配得上她?」 而當他帶著榮譽凱旋時,她卻已經不在了?!负喼敝S刺。我靠著作惡得來一 切,卻因為榮譽遭來懲罰?!?/br> 這樣想來,該做的選擇就再明白不過了。 地址發布頁4F4F4F, 地址發布頁4F4F4F, 地址發布頁4F4F4F, 地址發布頁4F4F4F, 「只要稍作安排,讓那個女人看上去像是被衛兵失手誤殺了一樣就好了,或 許米雅會為此傷心一陣,或許一開始會責怪我沒有約束士兵,違背了諾言。但她 畢竟還是懂大體的:一個人遭遇行刺后,為了保護自己而失手殺了對方,有什么 值得苛責的?米雅最終還是會放下這件事的。我何必要覺得良心不安呢?」 伯爵斟酌再三,打定主意如此行動。但這時,米雅回過頭來看見了他,笑著 上前來行李。她的動作有些僵硬和笨拙,但反倒顯得可愛。一瞬間,蘭坡的目光 與她交匯,那種純凈的眼神一下子將蘭坡心中的打算清理得干干凈凈。 他看見米雅盯著自己的表情,便能猜到自己此刻的臉色有多么難看?!杆?/br> 然不知道我在為什么糾結著,或許還以為是自己禮數不當惹我生氣了……」蘭坡 有點想笑,心中卻只感到悲涼。 米雅正要開口詢問,便被蘭坡打斷了?!父襾?,我有事要告訴你,很重要 的事?!顾l覺自己的聲音嘶啞得可怕。 「這就是我的決定嗎?」 他牽著米雅的手,向著地牢的方向大步走去,后者正一臉茫然,當見到前方 銹跡斑斑的鐵門時,便猜到這里多半是監牢?!甘趋旖z被抓住了嗎?她應該不會 有事吧?不過既然她被關在了牢里,想必是伯爵沒有殺她,可是她畢竟是來刺殺 的,被抓捕的時候會不會受了傷?」 鐵門前的變種人士兵讓米雅著實吃了一驚,不過她很快便冷靜下來。她還不 至于會因為見到一副難看的外表便失態。 伯爵正要帶她進去,弗比斯卻在后面叫住了他。 「您……這是要做什么?」 「我已經打算把一切都告訴她了?!?/br> 「這……或許您不必這么早就告訴她,假如……」 「我已經決定了?!?/br> 「好吧,」他又對著米雅說道,「你將要聽到的東西,或許和你想象的大不 相同。不過,我希望你能夠接受?;蛟S,你能就此改變他……」 米雅對他的一番話并不太理解,只能為了禮貌而輕輕點頭以作回應。 「你要來嗎?」伯爵問弗比斯。 「如果您允許……」 「來吧?!?/br> 他們走進地牢,第一層囚室中的囚犯們見到這樣一位美人,紛紛吹起口哨、 講起下流話。三個變種人獄卒用劍柄猛敲鐵籠,又擰斷了幾條從鐵柵之間伸出的 手,才勉強鎮住場面。 「不用怕,他們不敢亂來的?!固m坡說道。 他們又下了一層,這里比起上面要安靜得多,甚至安靜得可怕。從樓梯走下 來,前方的走廊只有左右兩扇門,蘭坡走在最前面,打開了左邊的門,米雅緊隨 其后進去,弗比斯卻沒有進門。 這間牢房中充滿了腥臊味,引得米雅緊皺眉頭?!杆捅魂P在這種地方嗎? 不過還好,我們很快就能出去了……」 牢房中點著五六盞油燈,把四周照得很亮。中心放著一張被熏黑的木桌和幾 把破椅子,地面上的幾只蟑螂不知是死是活,墻壁上原本似乎涂過白漿,現在也 脫落了大半。而房中一角卻擺著一張豪華的大床,與四周環境毫不相稱。 二人又往前走了幾步,忽然見角落中隱約有個人影。 米雅聽到蘭坡喚了一聲,見一個女孩緩緩向靠近,才終于看清了那人的樣貌。 她差一點以為那就是黛絲,但仔細看后才發些并不是。那個女孩的臉和黛絲十分 相近,但身體卻顯得頗為嬌小,皮膚也過于蒼白。她的眼睛很大,卻顯得茫然無 措。她應該正值青春年華,整個人卻顯得毫無生機。 「她是什么人……」米雅的聲音有些顫抖。她看向蘭坡,從后者的眼睛里看 見了無盡的苦楚。她預感自己即將要被告知一件不得了的秘密。 蘭坡走向那個女孩,拍了拍她的頭,問道:「我來看你了,你高興嗎?」 「高興?!?/br> 「你每天都要遭受虐待,感覺高興嗎?」 「高興?!?/br> 「我把你的mama扔給一群死囚凌辱至死,你高興嗎?」 「高興?!?/br> 米雅被這番對話驚得目瞪口呆。她的雙腿都有些發軟,口中小聲念著:「這 ……這是怎么回事?」 「她……」蘭坡哽咽著說,「她是我的女兒……」 「什么?」 「看一看,我把她變成了什么樣子……她的母親,就是前伯爵的女兒。我為 了報復,做了這樣的事情……可是這種復仇到頭來只是讓我越來越覺得痛苦… …可是我無法停下來!」蘭坡語無倫次,聲音越來越激動。 這一切完全超出了米雅的想象。她聽到的太多、太雜,一時之間都忘記了驚 訝。大量的信息傳入她的耳朵,擾亂了她的思維。她環顧四周,竟不禁懷疑著自 己身在何處,是不是正在夢里。 蘭坡見她沒有答話,抓住她的手臂,大步走出房門,又推開了對面的門。右 邊的房間相比之下更加骯臟污穢,氣味簡直難以忍受。但蘭坡卻毫不在意,拖著 米雅徑直闖入。 他們走到最深處。在陰暗的火炬下,米雅看見一個人的四肢被鐵鏈固定在墻 壁上,亂糟糟的頭發擋住了臉。那人聽到有人進入,微微抬起頭,見到來者,忽 然爆發出一陣撕心裂肺的狂吼,四肢拼命地扯動墻鐵鏈,金屬的震動聲在空曠的 室內回響。 這種聲音簡直不像是人發出的,但米雅卻沒有被嚇退。她竟聽出了這聲音的 主人正是黛絲。 黛絲掙扎了許久,終于感到精疲力盡,癱倒在地上,接著發出一陣苦笑聲, 說道:「你為什么要回來?你怎么會回來?」 米 雅不知如何應答。然而此刻她望向黛絲,她的臉上滿是污泥,唯獨那雙藍 色的眼睛依然明亮。她想起剛才那個女孩的眼睛,似乎也是這種顏色,接著她看 向身旁伯爵的眼睛——一個可怕的結論已經在她心里生成。她企圖逼迫自己不要 做出這種結論,但迄今為止一切的信息——伯爵異乎尋常的行為、黛絲對伯爵的 仇恨、還有那雙藍色的眼睛——全都在為她的想法作證。 她盡力壓制自己的恐懼,等待伯爵的發言,帶著或許存在著的微不足道的那 點可能,希望對方能推翻自己的猜測。但下一刻,那最后一點可能也化為烏有。 「這,是她的jiejie……我的女兒……」 米雅的腳再不自覺地后退,但她的手卻被牢牢抓住,無法動彈。 「我將她們二人囚禁在地下,打算讓她們永遠做我的奴隸,因為她們身上畢 竟還有那個混蛋的血統。直到幾年前,她從這里逃走了……我從來不相信命運, 但是如今,我卻不得不相信。這些年來,我幾乎每夜都在做噩夢,夢見我做的這 些事被揭發、被傳揚。我在人前裝成是英雄,背地里卻阻止不了自己做那些惡心 事……今天我把這一切都告訴你,因為我答應過你,要放她一條生路,或許這就 是天命……」 米雅還在拼命地掙脫,對方忽然放開了她的手,跪在了地上?!肝抑磺竽阋?/br> 件事,寬恕我……寬恕我做過的一切。我不是什么英雄,不是什么救世主,我只 是個小人、是個瘋子。你既然在這時出現,逼我把所有的事情都說出來,一定也 可以寬恕我……命運派你來,就是為了把我從痛苦中救出來,不是嗎……」他竟 哭了起來。 高山在倒塌,河水在逆流,天幕在墮落,大地在塌陷,墻壁在崩裂,森林在 燃燒,光明在堙滅,黑暗在蠶食。騎士撕開外皮,露出一張惡鬼的面容?;鹁纥c 亮油燈,照出一幅地獄的圖景。 米雅已經無法再思考,她的本能促使她的右手聚集起一個火球。她揮手砸向 面前這個恐怖的男人,只要一瞬間,他就能被燒成灰。 忽然她發現自己的手再也動不了一分。她的身上不知何時爬滿了黑色的藤蔓, 將她與一旁的鐵柵固定在一起。她面容慘白,冷汗直流。面前的男人依然跪在地 上。 「沒關系的,你再想想,你只需要說句話,你和……你的朋友都能平安離開。 求你,寬恕我的罪!只要你的一句話,我就能結束這一切的痛苦,我可以就此停 止這種骯臟的惡行。就這么簡單?!?/br> 米雅看向被捆住的黛絲,又看向面前的伯爵,前者憤怒而堅定的眼神給了她 一個標準答案。 「不!」米雅咬著牙回應道。 小伯爵站起身來,輕輕擦了擦臉上的眼淚,表情又變回了往日的冷靜。他忽 然想起眼前這女人是那個老色鬼留下的產物,自己為什么要對她毫無保留、而且 還乞求她的寬恕呢?憑什么呢?她的臉如今看來絲毫不顯得純潔可愛,反倒是十 分下賤。 「都交給你處置吧……」小伯爵隨口說了一聲。一個赤裸的女人忽然現身, 微微揚起嘴角,應了一聲:「遵命?!?/br> 門外的弗比斯目睹了這一結局,一拳奮力捶在了墻上。他知道一切都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