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閱讀192
到了她唇間微顫的動作,辨認出了那三個字。那是……塵不到。祖師爺,塵不到。于是萬般反應統統歸于虛無,那是真正的死寂,寂靜到連風都忘了動。小輩們終于明白,為什么這里會是這種惶然無聲的場面了,因為沒人知道該說什么……叫人嗎?叫什么呢。千百年了,各家代代相傳之下,從沒有人真正說出過“祖師爺”這個稱謂。那是一個避諱,避著避著,就再也叫不出口了。而他們畢竟又是明白禮數的,“塵不到”這個名字,沒有人會當著面叫。不敢,也不可能。他們更不可能省去這個步驟直接開口,因為跟這位祖師爺相關的每一句話都精準地碾著雷區——你為什會出現在這里呢?不是該被封印著永世不入輪回么?是有人救了你么?封印大陣是不是已經松動失效了?你究竟是死了,還是真的活著?這次出現又想要做什么?……不論資歷深淺、不論老少,在場的這些人沒有誰真正接觸過“塵不到”,他們對祖師爺的所有了解都來自于祖輩的代代相傳,來自于那些書冊和傳說。那些反復描述的場景和形象總讓人將他和惡鬼邪神聯系起來,想象不出具體模樣,只覺得令人畏懼又令人厭惡。可眼前這個人與他們想象的相去甚遠,差別簡直是天上地下。對著這樣一個人,他們實在問不出腦中盤旋的那些話語。至少剛剛在陣眼內親眼目睹了所有變故的人問不出。長輩家主們不開口,小輩就更不知道從何說起了。于是兩邊形成了一種微妙的對峙狀態。之所以說微妙,是因為一邊烏烏泱泱人員眾多,另一邊只有寥寥可數的幾位,而人數多的這邊居然還占了下風。這對聞時而言也是意料之外的。從收攏傀線起,他的注意力就落在對面那些人身上。他臉上刻著“我脾氣很差”這幾個字,手里的線也沒斂威壓,之前那些梵音把他的火氣拱到了最頂點。只要對面有任何一個人蹦出句不中聽的話,他就請這幫煞筆后人有多遠滾多遠。結果這群人只是神色各異地瞪著這邊,一個音節都沒發出來。謝問剛一抬腳,他們便“呼”地朝后避讓兩步,像乍然受驚的蜂群。兩撥人更加涇渭分明,中間那條楚河漢界因為剛剛那兩步被人為拉寬了幾尺。這一幕跟千年之前的某個場景重合起來,謝問都怔了一下,垂眸掃量了自己一番。他身上并沒有滔天四溢的黑霧,腳下也不是百草盡枯。這群人只是條件反射而已。謝問啞然失笑,沒再多看他們一眼,徑直走向張嵐,卻發現張嵐邊上還有個一腳踩在楚河漢界里,想避讓又沒有避讓的人。他個子不算很高,腿也不長,就顯得姿勢有些滑稽。聞時冷著臉跟過來,看到他時愣了一下。身后周煦已經開口道:“大東?”大東看著這群人走近,氣都快沒了。聽到周煦熟悉的粗啞嗓音,如獲救命稻草,這才憋出一句變了調的:“昂……”謝問目光掃過他的腿腳:“你怎么不跑?”他語氣是玩笑的,卻讓聞時抿著的唇線變得更加蒼白板直。大東朝救命稻草周煦又瞄了幾眼,想說我是打算跑來著,但臨到關頭,就是沒提起腳。因為他看著那條陡然擴大的分界線,看到所有人慣性的、唯恐避之不及的反應,忽然覺得有點寒心。他神經堪比炮筒,粗糙地活了二十多年,第一次生出這樣的想法,覺得這涇渭分明的一幕實在有點扎眼。他想,作為跟著聞時、謝問一起入過籠的人,他如果跟著避讓,那就太不是個東西了。但怕還是怕的……他只要想想自己管面前這個人叫過多少句“病秧子”,他就要死了。他在這種窒息的狀態下咽了口唾沫,囁嚅道:“你們……你們救過我,在籠里?!?/br>謝問挑起眉。一旦開了這個口,他就順暢多了:“不止一回,還有大火燒過來的時候,忽然擋過來的金翅大鵬鳥?!?/br>“——的翅膀虛影?!崩厦剷r一樣板著個臉,嚴謹地補了一句。“對,反正那不是我能弄出來的?!贝髺|說,“我差得遠呢,沒那個能耐?!?/br>從三米店那個籠出來,他就總會想起那一幕,反復想、反復琢磨,有時候想著想著就會發起呆來。他當然幻想過自己還有隱藏的天資,在危急之時被激發出來,然后震驚眾人。但他心里其實比誰都清楚,即便是道虛影,也遠遠超出了他的能力。那就是有人出手救了他們,還把功勞推到了他頭上,而他至今也沒能找到一個機會說句謝謝。他應該說聲謝謝的,但他五大三粗毛躁慣了,也不是什么好脾氣的禮貌人,這句話他總以別的方式一帶而過,這輩子也沒說過幾回,在這種場面下,沖著謝問和聞時,更是怎么也說不出口。于是大東別別扭扭、抓耳撓腮了半天,只想到了一個不那么魯莽的表達。那是他跟著師父修習傀術之初學來的一個古禮。作為一個急性子的年輕人,他始終覺得那動作在現代的那個場合下都不倫不類,所以從沒好好做過。今天是第一次,他沖著謝問和聞時躬下身,行了個生疏又認真的大禮。“你……”這一來,聞時是真的怔住了。但在他反應過來之前,大東已經像猴一樣彈了起來,火燒屁股似的從他們面前讓開,竄到了周煦身后,抓著他唯一敢抓的人,平復著自己的心跳。“我他媽快不行了……”大東小聲對周煦說。周煦默默瞥了一眼自己胳膊上的手,“哦”了一聲,裝著大尾巴狼安撫道:“不至于,他們又不吃人?!?/br>大東又縮頭縮腦地環顧一圈,說:“卜寧老祖呢?我怎么數都沒數到他,靈相在哪兒呢?”周煦“嗯——”地拖著音,心說這真是個奇妙的問題:“我想想要怎么告訴你……”沒等他跟大東比劃解釋,僵立在空地上懵然許久的張嵐忽然打了個激靈,在風里咳嗆起來。她咳得脖臉通紅,血液逆沖到了上面也不見停止,好像要把五臟六腑或是別的什么東西咳嘔出來才算數。等到她終于直起身來,狼狽地看了謝問和聞時一眼,手背抹過嘴角,才發現那上面有一層淡淡的血跡。“我……”張嵐聲音都已經咳啞了。她咽下口中的血味,本想對自己之前的舉動解釋一番,但開了口又發現自己無從解釋。她只是怔怔地看著手背上的那抹血跡,用力搓了半天,搓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