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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許想寫別的,但一落筆就只能寫下這個字,所以他寫了又改、改了又寫。就在這個念頭閃過的時候,謝問忽然開口說:“你來看看這個?!?/br>聞時抬頭,就見謝問從書箱最底下抽出一張紙,擱在書桌一角,食指輕輕敲在落款處。這依然是小少爺沈曼升的練字功課,只是這次李先生的批注不在只是一個頓點,而是一段話。那段話由朱筆批注,又經過了年月,銹得跟李先生的血色一樣。他寫道:不要總學阿峻寫字,他學字晚,比你們欠缺不少。我不曉得你們是在鬧著玩還是旁的什么,這樣下去毫無長進,學久了拗不過來,還不禮貌。第46章日期紙的背面還有墨跡,隱約可見。聞時把紙翻過來,看到了一大團墨。應該是小少爺沈曼升寫了一段作為辯解,回應李先生的朱批。但不知為什么,又涂掉了。這塊墨深淺不一,對著光可以勉強辨認原本的開頭——“我不……”夏樵把紙顛來倒去,嘗試幾次后說:“我盡力了,后面真的看不清,只能看出這倆字?!?/br>可是,我不什么呢?我不是?我不改?還是我不該?把那些字涂掉之后,沈曼升在旁邊重新寫了一句,作為給李先生的最終答話。他寫著:知道了,先生。夏樵盯著那張紙,表情十分負責,介于若有所思和困惑之間:“我現在很懵,感覺好像抓住了什么,但是又有點迷糊?!?/br>他皺著臉,咕噥說:“我得捋一下……所以這個沈家小少爺,故意學峻哥寫字?”小孩間的玩笑常讓人琢磨不透,就連無意還是惡意都分辨不清。夏樵想起小時候,對街有個小男孩說話結巴,于是其他小孩成群結隊地跟著他學,學出了七八個結巴,被家長一頓臭揍,好久才慢慢改回來。那些小孩學結巴的初衷就很難定義,有些是覺得好玩,有些則真的在取笑。“要是為了取笑,那真的有點惡劣。但他又挺老實地說他知道了?!毕拈钥傆X得這位沈小少爺的形象充滿矛盾,令人迷惑,“也不知道后來改了沒——”“很明顯,沒有改,或者已經改不了了?!敝x問說。他說得篤定,夏樵沒反應過來,十分疑惑:“你怎么知道?”謝問指了指那個書箱說:“字都在那,你是不是看反了?”夏樵愣了一下,忽然臉紅。他意識到自己犯了個最低級的錯誤——箱子里的字是一張一張往上摞的,最底下的才是最早的。也就是說,在李先生批注“不要學阿峻寫字”后,沈曼升的字依然沒有大變化,就在“學阿峻”的基礎上,一天一天,寫滿了一整箱。而李先生也再沒多說過什么,批注只有頓點,也許是拿這少爺沒轍,也許索性懶得管了。怪不得謝問會那么說。這樣長時間寫下來,沈曼升就算想改,可能也無從改起了。不管出于什么緣由,他學來的字,已經慢慢變成了他自己的字。夏樵緩緩說:“所以,沈曼升跟峻哥的字很可能是一樣的?”聞時:“區別不會大?!?/br>夏樵瞪大了眼睛:“要這么說的話……”日記本上的字忽然就有了兩種意思:那既是沈曼升的字,也是峻哥的字。如果日記真的是沈曼升自己寫的,也就罷了。如果有阿峻寫的部分呢?甚至……根本就是阿峻寫的呢?在這之前,聞時始終沒有給小少爺沈曼升下過惡性的定論。就因為臥室的那張床,也因為那本日記。他總覺得,一個不想讓別人睡簡易仆人床,把自己的床分一半出去的小孩,怎么也不至于單純因為jiejie喜歡笑,有點吵鬧,就把她折進沙發里。而那本日記又總在說峻哥——沈曼怡常不合時宜地拉著峻哥玩游戲,所以煩人。李先生常在書寫上挑峻哥的刺,所以刻薄。聞時覺得日記割裂又詭異,就在于此——因為日記里每個人、每件事的因果都與小少爺自己無關。而且內容常有矛盾,一會兒說“沈曼怡只拉著女孩兒玩真假新娘就算了,還常拉峻哥”,一會兒又說“沈曼怡還是喜歡讓我猜真假新娘”。在這之前,聞時以為是寫日記的人狀態不對,透著一股憋悶的瘋勁,所以內容有些顛三倒四。可是現在,當這些點全都匯集到一起,那條線忽然就明朗起來。如果日記里的字是阿峻的;如果日記里的事是阿峻借小少爺的口,在訴自己的苦;如果字里行間的“峻哥”和“我”,有時是指同一個人,那么一切似乎就說得通了。只是依然有一個問題……阿峻和沈曼升差不多大,都比沈曼怡還要小一些。沈曼升做不了的事,他為什么能做到?……聞時沉吟片刻。某一瞬間,他感覺自己想到了什么,但還沒來得及抓住,就被李先生劃拉皮rou的聲音打斷了思路。李先生蘸了滿筆陳血,又要去跟重復的“沈”字較勁,卻被聞時擋住了筆尖。“等下?!甭剷r看向他空洞的眼窩,問,“你是不是說了什么話,或者做了什么反常的事?”否則“小少爺”為什么會在日記里寫“李先生發現了”,還急著弄死了他。李先生動作忽然一頓,筆尖的血滴落在紙上,化成一片帶銹的紅。他攥著自己的手腕,良久在紙上用力地寫了三個字:來找我。“你不是就在這里么?”夏樵茫然地說。說完他忽然意識到,在這里的只是深夜歸來的“李先生”,真正的李先生如同沙發里的沈曼怡,還困在某個角落里,不見天日。“那你在哪呢?”夏樵連忙問。“問不出來的?!敝x問把書箱合了回去,站直身體。他拿了桌上那張練字紙,折疊成了一條,指著門口對聞時說:“走吧,去找他?!?/br>對于李先生這種存在,他們太了解了。你可以問他很多事,他配合的情況下總會試著告訴你。唯獨死去的地方是個禁忌。就像之前的沈曼怡一樣,不想看,不能提。果不其然,夏樵看到李先生攥著筆不說話,下一秒,鋼筆尖便“啪”地斷了,血忽然流淌不息,眨眼便流滿了整張書桌。夏樵轉頭一看,他哥和謝老板一前一后早已出了門。屋里只有他跟兩只“鬼”大眼瞪小眼,他連尖叫都顧不上,撒腿就跑。結果沈曼怡和李先生踏馬的跑得比他還快。聞時站在走廊中間拽了一下傀線,拽完才想起來多扯了一根——沈曼怡和李先生本這兩只傀本就輕飄,瞬間出現在他面前。至于第三只……第三只從后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