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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才想起來,他這次忘了跟謝問說謝謝。可現在再提,又有些沒頭沒尾,只得作罷。他們下樓很快,步子沒停過,轉眼就從一樓的安全通道門里出來了。一樓大廳問詢臺那亮著唯一一盞燈,只能照見半邊區域。老太太趴在那邊,肩膀吊著,不知道在摸索什么。因為太瘦的緣故,她的身體總是空蕩蕩的。就像有人用衣架掛了件壽衣,膽小的人看了實在瘆得慌。但聞時膽子比天大。他盯著那個背影看了幾秒,終于想起之前被岔開的問話。“你看清她飯盒里那個戒指了么?”他對謝問說。謝問說:“差不多吧,看清了。我眼神還可以?!?/br>聞時:“你沒覺得戒指有問題?”謝問:“什么問題?”聞時狐疑地盯著他的表情,片刻后說:“戒指是假的?!?/br>謝問很認真地在訝異:“假的?什么意思?”聞時木然地看著他。對峙了好幾秒,謝問笑著投降:“算了,比干瞪眼我肯定比不過你。還是老實交代吧,戒指我弄的?!?/br>聞時一臉“我就知道”的模樣。他是傀師,還是最精通的那種,那個假戒指在他眼里根本藏不住形。這其實也是傀術,最最簡單的一種,稍微有點資質的人翻翻古書就能學會的皮毛——造一個死物。老太太吃到的那枚戒指就是這樣的死物。在場的人里面,張碧靈顯然學的是符術,廢物小點心和夏樵就更別提了。唯一可能作妖并且樂于作妖的,就只有謝問。聞時問:“你弄個假戒指干嘛?嚇唬鬼嗎?”別說,效果是真的拔群。歷來只見過籠里的東西把人嚇吐,沒見過人把他們嚇吐的。謝問是頭一份。“那么大年紀了,我嚇唬她干什么?!敝x問哭笑不得,他一副彬彬有禮的樣子,確實不像是會嚇唬老太太的人,但是……反正聞時覺得他不是什么安分的主。“我只是想試試?!敝x問解釋道。“試什么?”謝問不答反說:“咱們倆一起被追過,你記得那位司機戒指長什么樣么?”聞時:“不記得?!?/br>謝問:“?”他愣了一下,又輕輕“啊”了一聲想起來:“對了,你沒怎么回頭,你背著我呢。我倒是趁她離得近,看了幾眼?!?/br>聞時沒好氣地說:“然后呢?”謝問:“她那戒指也是個金圈,但這邊有花紋?!?/br>“有花紋?不是素圈?”“不是?!?/br>那就值得推敲了。聞時看向問詢臺,忽然大步走過去,拍了一下老太太的肩。對方猛地一驚,回過頭來,蒙著白翳的眼珠一眨不眨地盯著聞時。片刻之后,她又慢吞吞地轉回去,在問詢臺里里外外摸索。問詢臺底下是個窄窄的縫、她蹲下身,把臉伸進縫隙里。她動作異常扭曲,臉幾乎轉了180度,貼著地,片刻之后又從問詢臺另一端探出來,扁平的臉跟聞時來了個面對面。老太太:“……”“你在干什么?”老太太嘴唇開合,輕飄飄地說:“找戒指,金戒指?!?/br>聞時朝臺子上看了一眼,老太太的手帕攤在那里,里面空空如也。謝問水平有限,弄出來的假戒指沒撐多久,這會兒已經消失了。老太太卻還是在找著:“她可能丟在這邊了,我給她找找,沒有別的事,就是丟了,丟了?!?/br>“不小心、不小心?!彼职杨^縮回去,爬起來,帶著一身的灰塵,顫顫巍巍地找著,“結婚戒指哪能這么不小心呢,我得找找?!?/br>聞時轉頭看向謝問。謝問輕聲說:“發現不對了沒?”聞時皺著眉退回來:“如果追我們的女人是籠主,戒指在不在她手上,她心里最清楚。老太太又是籠主意識的延伸……”她不是籠主本人,也許反應會稍微慢一點,但不至于到現在還把假戒指當真,慌里慌張到處找尋。那就只有一種可能了——聞時低聲說:“籠主另有其人?!?/br>就在那些看似平和的店主之中。***三樓,褲裝店鋪里。格子襯衫他們正盤腿坐在地上,像一窩鵪鶉,一個擠著一個,誰都不愿意落單。“卷軸門下面有條縫?!庇腥税涯_往后縮了縮,害怕地說。周煦不耐煩道:“看見了,特地留的。之前我也留了,你們怎么不說?”“之前沒注意?!蹦侨擞樣樀卣f。夏樵個子小腿短,坐在柜臺上兩條腿都懸了空。他看著周煦那熊樣,忍不住說:“你知道的還挺多的,你學的是哪派???跟你mama一樣用符嗎?”“關你什么事?!”周煦不知被戳到哪根筋,怒道:“管好你自己?!?/br>夏樵有點懵:“我好好問你話,你怎么這樣?炮仗精???”“還好好問呢?!敝莒隳笾ぷ雨庩柟謿?,“專挑雷區聊,狗屎?!?/br>罵完他就不理人了,背對著所有人坐在那邊慪氣。夏樵無辜被噴了一通,委委屈屈地閉上嘴。不過他還真的戳中雷區了。周煦出生的時候資質不錯,小時候又在本家住過好幾年,每天跟著最厲害的兩個人打轉,天天聽小姨張嵐講判官的傳聞八卦,聽小叔叔張雅臨掉書袋,告訴他判官什么什么可為、什么什么不可為。他對判官的各種事如數家珍,按理說,該是個繼承家業的好苗子,可是被他媽給折了。張碧靈不讓他學實際的東西,從不帶著他進籠,也不準別人帶,怎么鬧怎么吵都不行。所以他的叛逆期要比別人嚴重點,沖誰都沒個好臉,尤其是張碧靈。眾人皆無話,在店鋪里悶著,氣氛緊繃又糟糕。忽然,夏樵瞄見角落的門縫外有一道影子,被卷軸門的棱紋映得有些扭曲,卻一動不動。像什么東西站在門外,無聲地看著他們。他寒毛直豎,把晃蕩的腳縮上來,用手肘拱了拱后面的人。“拱我干嘛?!”周煦說。夏樵:“噓——”他拍拍周煦的肩,指著那道影子,用氣聲說:“是你媽嗎?”周煦:“是你媽?!?/br>夏樵本來正哆嗦呢,被他這么一罵,氣得不那么怕了。周煦又說:“那里有個垃圾桶,有影子不是正常么??茨銘Z的?!?/br>夏樵正要接話,另一側的卷軸門突然響了一聲!他猛地轉頭看去,就見兩只皮膚泛白的手從門縫底下伸進來,手指有點浮腫,無名指上帶著一枚戒指,勒出了紅印。“臥槽!”他驚叫一聲,嚇得周煦也跟著一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