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懲罰自己來排遣愧疚，貶低和傷害自己來得到安全感，知道毫無效率也死不悔改，是太過肆意的行為。

“你閉嘴?！毖豪渎暤?，“你又好到哪里去？”

路衡謙卻不放過他：“你覺得這樣就不算逃避了嗎？”

“不做就滾?！毖喊櫭?，“你今天廢話怎么這么多？

“你話也不少，”路衡謙垂眸看他，少有情緒的臉上卻罕見地露出極淺的一抹笑意，轉瞬即逝，卻仍步步緊逼：“……前情不論，但你非得逼自己過得這么慘淡，很大一部分原因在于自己放任。不論是放任非議，還是讓愿意幫助你的人滾，是你不肯放過自己。"

“你不珍惜現在擁有的，所以得不到想要的?！?/br>
“我想要的？讓你閉嘴變回以前那副多看我一眼都嫌煩的樣子算不算？”薛樅面無表情，眸中寒意卻更深，“我沒打算讓你替我做人生規劃，路衡謙，你連唯一招人喜歡的地方都消失了?！?/br>
“變得多管閑事，”薛樅冷哼一聲，“嘮嘮叨叨，還是同情心作祟？”

“你現在倒勉強能看出點律師的樣子了，能言善道也不是壞事，”路衡謙并不覺得這種劍拔弩張的氣氛有什么奇怪，“平時怎么像個啞巴一樣？憑你一張嘴其實也能噎死不少人?！?/br>
“不過話說回來，你一點也不值得我同情，”路衡謙也沒什么表情，“如果非得選一個，倒不如同情你的jiejie?！?/br>
薛樅預感他會說出令人厭煩的陳詞濫調，諸如“代替她好好生活”之類的，打斷道：“我沒辦法……代替她心安理得地活下去?！?/br>
“別想了，你在我這里聽不到安慰，”路衡謙沉聲道，“我可以指出無數件你做得有失偏頗的事?！?/br>
即使知道苦衷，也不可否認地對薛樅產生了好感，卻并不代表路衡謙會認同他的一切舉動。

“她已經死了，而你活著，”路衡謙用一種就事論事的語氣，冷靜到令人覺得冷血，“就是這么簡單的事，你拿刀捅死自己她也活不過來。你不用替她活著，做夢也沒用，活下來的只剩下你?！?/br>
“如果不是因為我……”薛樅的手指蜷縮著握緊，“她不用死，我也不會還活著?！?/br>
他好像一直在等待被誰不留情面地詰問指責。他罪孽深重，需要放縱也需要告解，卻不配得到愛，沒資格被關心。

“是因為你，”路衡謙不著痕跡地望向他緊抿的雙唇，“所以我不會說她替你犧牲都無怨無悔，沒有誰能平靜地去死。說不定她在最后一秒已經后悔了，任何人都采訪不到面對死亡的心情。她和你不一樣，她沒有重新選擇的機會?！?/br>
路衡謙告誡自己要保持冷靜，兩個人都失去理智的話就徹底沒法收場了。

“你這種人懂什么呢?！毖耗碇_，卻沒有再喝，“我只希望她能后悔，再做一次選擇，不要再回頭?！?/br>
“可能性為零的假設沒有必要花心思去想?！甭泛庵t說得理所當然。

“很多時候我確實羨慕你，自負到招人討厭，”薛樅抬頭看他，“對誰都無所謂，什么都不放在心上?！?/br>
“如果我說，”路衡謙的語氣平淡，好像這是一句毫無負擔的話，隨意就能脫口而出，卻又暗含慎重，“你不是無所謂的人呢?！?/br>
薛樅懷疑自己聽錯了，他的怔愣只持續了很短暫的幾秒，繼而冷笑：“你為了孟南帆真是什么都做得出來?！?/br>
“我不是他，”薛樅有些混沌的神經條件反射地做出反應，“你不用指望從我身上找到他的影子?！?/br>
“我沒有那種愛好?！甭泛庵t的臉色變得有點難看。

薛樅不屑道：“你連這種事都不敢承認?！?/br>
“我的話很難懂嗎？”路衡謙終于有點咬牙切齒的意思了，“我不喜歡他?！?/br>
可是薛樅沒有辦法相信：“別裝了?！?/br>
喜歡孟南帆這樣的人究竟有哪里值得怯于承認，薛樅不太理解。大概是路衡謙始終打動不了孟南帆所以惱羞成怒吧。

大冬天端來熱茶和冰水，誰都會選前者，傻子才會給自己找不痛快，沒人愿意凍到肺腑都疼了去找罪受。

就算是薛樅……

但薛樅其實也沒有自以為的那么了解孟南帆。

他以為自己和孟南帆親密無間過，至少曾經是，卻也不懂孟南帆為什么能毫不為難地將感情收放自如。

“我還沒蠢到分不清誰是誰?！边@句話其實不太有說服力，路衡謙也知道，于是補充道，“我知道那不是南帆?！?/br>
“因為那是我裝出來的，”薛樅說道，“那就是孟南帆。不是我?！?/br>
他像一個躲在陰暗處的乞丐，卻被拎出來游街示眾，即使被賞賜了最想要的，也不會覺得開心，更何況那只是偽造的贗品。所以只剩下羞恥和難堪。

路衡謙對他而言或許是無法企及的某種遙望，是認命渴死時捧來的一葉甘泉，卻從來不該是一個具象的形象。

“隨便你喜歡誰吧，”薛樅沒心思和他爭論，也壓根兒不信他的說辭，對他求而不得的狡辯毫無興趣，“又不是小孩子吵架?！?/br>
路衡謙終于多少體會到一點薛樅每次被他誤解的感受，心里陡然升起一股難以掙扎的無力感：“算我自作自受?！?/br>
薛樅對這件事興致不高，也不想再談，杯里的酒液也只剩了淺淺一層：“勞駕路總再替我拿一瓶?！?/br>
路衡謙并不聽他指使，也沒打算遷就薛樅明顯任性的要求：“你不喜歡喝酒?！?/br>
薛樅連偽裝的囂張都支撐不住了，語氣疲倦到喪失了一切起伏：“你好像真的以為很了解我?！?/br>
他又趴回了桌面，也不想再逞強地面對路衡謙，將整個額頭都抵在了手臂上，把所有黯淡的心緒埋藏起來。

他現在根本不在乎路衡謙在想什么。只想假裝一切都沒發生過，假裝一切都還承受得住?？墒切箽獾乃查g覺得所有所有都太辛苦了，就像熬了整夜的人，報復性的頭痛總在回光返照的后一天。

“我沒辦法忍受，”薛樅的聲音輕得如同囈語，在還沒有傳遞給任何人時就已經消散了，“一秒鐘也不想再堅持下去。讓我自己待著好不好？”

如果無論怎么努力，日復一日的希望都被碾碎，睜開眼睛的那一刻又要面對山頂滾落的巨石，那么他做不成希緒弗斯，也缺乏那種勇氣。

無休止的苦役只能得到片刻救贖，他寧可不要復原。他應該死在第一次被碾碎的時刻。

他需要愛，假裝愛，沉迷于愛，以此欺騙自己。

可是路衡謙沒有離開：“你現在不適合自己待著?！?/br>
薛樅放棄和他協商了。

“既然你很會說風涼話……”薛樅真心實意地提出疑惑，“換成是你，就能做得更好嗎？”

“我不能保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