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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也盯過墨鯉跟孟戚,可這兩個人他后來就沒再見著。老七不敢說自己被人襲擊,只能裝傻。他心疼地用二十個銅板買了靈藥村的村民做的勞什子“驅邪結”。那玩意跟端午時小孩的五色繩結差不多,套在手腕上很是別扭。這些天村里的繩結賣得特別好,原本賣十個銅板的,一下就翻了一番。村人想喊更高的價,可再貴就沒人買了。靈藥村的人因此心里不舒坦,總想著把藥膏跟繩結帶到外面去發一筆橫財。這不,借著這次發洪水的機會,有幾個人借口說要到鄰村探親戚看情況,悄悄在包袱里塞了藥膏罐子,跟在商隊后面,打定主意如果遇到匪盜拔腿就跑。老七心中直發笑。果然到了縣城,靈藥村的人背著包袱四處兜售,愣是沒人搭理他們。灰頭土臉的莊稼漢,官話都說不全乎,拎著一堆瓶瓶罐罐就說是靈藥村的藥膏,誰能保證是真的?藥堂跟鋪子賣的是瓷瓶(倒賣的商隊把藥膏拆裝進較小的容器),一看就是彭仙人拿出來的好東西,再說在城里開鋪子的那些,百姓信得過,萬一出事鋪子也跑不掉,街頭兜售的誰敢買?靈藥村的人一看不行,只好降價,反正城里賣得比他們貴好多呢!確實有人聽到便宜過來了,然而見到便宜的東西人人都想更便宜,不斷地殺價,殺得村人冷汗直流,眼見著價格一滑到底他們不肯應,買的人卻又叫來看熱鬧的街坊鄰居,信誓旦旦地表示只要再便宜一點,他們肯定包圓了。等他們咬牙一點頭,殺價的笑瞇瞇地回家拿了稱,打開罐子,刮了一層,丟下一個銅板走了。靈藥村的人目瞪口呆,伸手要攔,對方破口大罵說反正自己買了,別人不想買那是別人的事。賣出去一整罐藥膏的還沒來得及高興,馬上就有幾個壯漢抬著一個哀嚎不已的婆子,拽著靈藥村的人說他賣假藥,涂上后出了人命。婆子嚎得震天響,同來的壯漢把賣藥膏的人毆打一頓,搶了錢財和藥膏轉身就跑。等人爬起來,那婆子早就不見了。——生意若是那么好做,街面上的地痞惡棍吃什么?官府人手不夠,盯不過來,只有逢年過節開集的時候才有人巡邏,別說冒冒失失地拎著包袱進城賣貨,哪怕是跟鋪子打交道的行腳商人也要找對路子認對門。車夫老七看著商隊卸了貨,找了空當說要去城隍廟拜一拜,然后飛快地穿街走巷,仔細留意自己后面有沒有跟蹤的人,半途遇到靈藥村人垂頭喪氣鼻青臉腫地往外走,差點笑出了聲。他把腕上的繩結狠狠一捋,隨手丟進了臟水里。縣城水浸的情況很嚴重,一些巷子的積水至今未退,所有房屋外都留著半墻高的水痕,人們忙著鏟掉墻上的爛泥跟青苔,再將狂風吹壞的東西運出去,每條街都有修屋頂鋪瓦片的人。對一心要隱藏行蹤的人來說,非常不自在。老七索性找了一家茶水攤混到傍晚,待屋頂上的人都沒了,才去找風行閣在這座縣城里的分舵。這是一家米鋪,運貨的苦力在鋪子后面的庫房門口來來去去,老七摸著墻根拐進暗巷,看看前后無人,這才按照某種規律踩著特定的青磚走完夾道,然后伸手在墻上用力一推,打開了一扇機關門。老七弓著腰鉆進去,門又飛速地扣上了。進去之前,老七繃緊了背。果然一把利刃迎面劈來,老七死死閉上眼,不敢輕舉妄動。寒氣撲面,停在鼻尖前。“鮑……鮑掌柜,您這是?”老七結結巴巴,一副惶恐無比的模樣。持刀的是個七十多歲的老者,雙目有神,那刀寬且厚,不像尋常江湖人用的,倒仿佛是沙場廝殺的金背大環刀。“昨日有煞星來鬧事,點名要見‘出山虎’問彭澤水匪之事?!滨U掌柜人老嗓門卻依舊雄渾,他厲聲喝問,“說,是不是你小子搞得鬼?招來的麻煩?”車夫老七順勢往地上一跪,討饒道:“要不怎么什么事都瞞不過您老的眼睛呢?小的這是沒法子,為了保命!再說這事本來就是代寧王受過,當官的自己不想剿水匪,把活兒推給我們,這麻煩……嘿嘿,您老可別給他們兜著?!?/br>老者用刀背拍了拍車夫老七的腮幫子,哼聲道:“別機靈過了頭,你為誰辦事,老夫心里有數?!?/br>老七賠著笑,小心翼翼地說:“嗨,小的撈點油水,給兩家干活罷了。我要是真的動了不該動的心思,您老還不早就把我劈了?要我說啊,吳王那邊是冤大頭,不如咱們風行閣來得實在……”“夠了!”鮑掌柜不耐煩地說,“老夫沒心思跟你扯犢子,水匪的事情你還告訴了誰?”“這,這還用說嗎?”車夫老七吞吞吐吐地辯解,“風行閣在這邊跑腿的幾十號人,只要不是笨蛋,猜都能猜出來??刹皇墙怂诉@么簡單,官倉里的糧多得是,還派人悄悄去鄉下跟吳地采買……雖然偽裝成了荊王的人,但是瞞得過我們風行閣嗎?”鮑掌柜嘴角往下耷拉,一腳踹在車夫老七屁股上。“沒事就滾?!?/br>“馬上,馬上!”老七眼珠一轉,笑嘻嘻地溜到旁邊的矮桌,找伙計口述了一份“在靈藥村遇到兩個文士”的消息,把孟戚墨鯉的外表形容得非常詳細,那伙計也是個能人,隨手勾了兩張圖叫老七認。“不對,這眼睛……還有鼻子……這氣度……”說到后來,老七干脆拍著大腿說,“就是比起蘇州第一才子、秦淮幾位名士也不差什么,據說還是錢塘郡來的?!?/br>伙計努力地畫了個形似,最后不畫了,索性在旁邊標注了幾句。“畫是一百銅錢,一共兩幅?!被镉嫿o老七記賬。老七渾不在意,咧著嘴笑道:“肯定有人買他們的消息,休說兩百錢,二十兩銀子興許都能賺得回來?!?/br>鮑掌柜一言不發,看著車夫老七哼著歌走了。他揉了揉額頭,找個借口把屋內的伙計打發出去,并鎖好了門。一道人影從房梁上無聲無息地落地,信步走到桌前,拿起圖饒有興致地打量起來。“孟將軍?!?/br>鮑掌柜恭恭敬敬地抱拳,還差點要半跪地行禮。孟戚抬手虛空一扶,鮑掌柜的腰就彎不下去了。事實上孟戚也沒想到昨天能在這里遇到故人。鮑掌柜在江湖上毫無名望,他曾為楚朝邊軍教頭,一身武功很是了得,馬上馬下都難找敵手。這不算什么,主要是他十四歲就征戰沙場了,在孟戚麾下做過半吊子的先鋒官。那時靖遠侯愛才,不愿讓小將去冒風險,把他“扔”給了后方運糧守糧的孟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