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提。燕岑在前面領路,一行人進了山寨里最大的一間屋子,類似于其他匪寨充作聚義廳的所在,盡管桌椅案幾都是粗陋的石頭,卻很是有模有樣。此時聚義廳里已經備好了食物與酒水。吃食沒什么可說的,只有硬餅,旁邊有一碗熱騰騰的rou湯。酒水是自釀的,透過一股野果發酵的味道,此時正有人小心翼翼地捧著,往蒙了紗的碗里傾倒,仔細地篩酒。酒液渾濁,篩了一遍還不夠,需得反復三次。聚義廳中央是一個火塘,火也升起來了,上面還有個鐵架,篩好的酒就被放上去溫一溫,這樣喝起來才不至于涼嗓子。正忙乎著,眾人看到大當家帶著人進來了,便停了手。有的喊二當家,有的喊大當家,還有人問錢小郎怎么來了。石磨大當家干咳一聲,眼神往墨鯉那邊示意了下。眾人一愣,互相看了看,參差不齊地行禮道:“多謝大夫救我們二當家?!?/br>墨鯉:“……”這聚義廳里總共只有六七個人等著他們,眼下愣是沒有一個人行的禮跟別人是一樣的,有抱拳正視前方的,有抱拳低頭的,還有抱拳低頭彎腰一個不落的,另有人單腿跪地,有人合掌行禮,最夸張的那種是叩拜神佛那樣大禮參拜的。如果墨鯉不知道他們的身份,如果這會兒來的是一個不知情的外人,猛然進了這座石洞似的聚義廳,看到里面有一群長相奇異的怪人,行個禮都亂糟糟的,怕是要嚇得昏過去了,以為誤入了妖怪巢xue。“你們這行的什么禮?!”大當家顏面盡失,眼珠都要瞪出來了。燕岑也傻了眼,這哪里是款待貴客,怕是在耍把戲?“……不是說,要鄭重些?要認真?”寨里的人抬起頭,互相看了看,很快就發現問題出在大家對“鄭重行禮”這個概念認識分歧,有人覺得誠心誠意就行了,有人覺得不夠恭敬必須要把禮行到位,還有人拿不定主意,索性學旁邊的人做,卻又擅自添加了“更恭敬”的細節。這會兒回過味來,大家都很尷尬。“咳,大夫見笑了,我這群兄弟平日里沒個正形,上不得臺面?!?/br>大當家硬撐著給石磨山寨挽回了一點面子,心里氣得冒火。燕岑哭笑不得地給了自己多災多難的結拜兄長一個安撫的眼神,繼續挑大梁去招呼墨鯉跟孟戚了。燕岑倒是言語周到,可是前面鬧了這么一出,氣氛怎么都活躍不來。孟戚似笑非笑,他覺得這寨子有趣。墨鯉卻是正襟危坐,好像什么都沒發生,大當家斥責的時候,他干脆就盯著聚義廳中間的火塘,直到所有人都落座了,這才慢吞吞地收回目光。燕岑心里生出了幾分感激。大當家從管庫房的人手里接過了一張紙,認真地送到席前:“這是山寨里的藥材,愿意奉上充作診金跟酬金?!?/br>那紙有些泛黃,半舊不新的,上面的字倒是寫得不錯。只是并非用墨寫的,看著更似削尖了的炭條。墨鯉抬眼看到對面的燕岑有些不自在,便知道這字出自何人之手了。石磨山寨里沒有筆墨,能找出這張紙也實屬不易,墨鯉沒說什么,他將“禮單”接過去讀了一遍,發現都是尋常草藥,只有一根山參略微珍貴一些。墨鯉需要的草藥,他白天的時候已經買了,這些東西雖然也不錯,但孟戚是用不著的。想到山寨里的人可能要用這些藥材換置東西,他就推拒道:“大當家客氣了,只是路過此山,恰逢其會……”墨鯉的聲音一頓。因為借著火塘里的光,他發現背面還有兩行字,他很自然地翻過來一看。虎骨、虎鞭。雖然也是難得的藥材,但是……墨大夫默默地把這張紙扣在了桌上,果斷地說:“這些藥材都用不上,出門在外,我也無意讓行囊增加重量,如果大當家與二當家要謝,就給我兩個山中竹筒制的杯子,那看著倒有些野趣?!?/br>孟戚坐得近,眼神好,紙上寫的東西他也看見了。他正想揶揄一句,忽然聽到墨大夫提起竹杯,神情微變。石磨大當家搞不懂墨鯉為何索要杯子,不過這事簡單,于是他一口答應下來。燕岑也松了口氣,禮單上寫虎骨虎鞭,也是無奈之舉,寨里實在找不出值錢的東西,常人都看不上眼的東西,拿出來豈不是貽笑大方。那虎是石磨山一霸,吃過不少山民,數年前他們剛進山的時候,還偷襲傷了數人,直到被大當家打死,那虎骨跟曬干的某物在山寨里留了許久,貨郎出不起價,不如送給大夫。這時溫熱了的酒陸續被送上來。墨鯉不飲酒,孟戚喝著藥也不飲酒,大當家十分遺憾。他看了看錢小郎,想說什么,又有些遲疑。“大夫,你看這孩子……”錢小郎下意識地躲開,捂住了嘴。大當家氣結,低喝道:“你還想不想出去了?”墨鯉聞聲轉頭,就看到錢小郎垂頭喪氣地說:“不想了,我覺得在寨子里過得挺好?!?/br>“胡說八道?!贝螽敿伊R了一聲,眾人趕緊勸阻。兩下忙亂,少年淚汪汪地跑了出去。墨鯉從其他人的七嘴八舌里得知了這錢小郎來歷,這少年是家里窮困被父母賣了的,因為生來相貌有異,找不到什么好去處,只能半賣半送給老獵戶做兒子。這老獵戶,此刻就坐在聚義廳里,他瞎了一只眼睛,看起來像是打獵的時候遇到猛獸,半邊臉都毀了。此刻他端著酒碗,嘆氣道:“說是窮困,可他家里也不是完全揭不開鍋,他父親是童生,因為讀書耗費了家里許多錢財,偏偏全家都指望著他飛黃騰達,幾年間陸續把家里的孩子都賣了個干凈,托生在他家的,怕是來還債的!”“可別說了,錢小郎的爹要是有能耐的,怎么會考了那么多年都考不上,還沒錢小郎聰明呢,咱們遇到的時候,這孩子才多大年紀,能背好幾本書了,只可惜——”無論前朝還是本朝,想要平步青云想要考科舉,不是苦讀書就行。長得不行,連考場都別想進。只因做官也是門面活,長得寒磣的,身有殘疾的,那就不要想了。錢小郎有沒有讀書的天賦,能不能考上,這都不重要,因為從他出生起,這條路就跟他無緣。眾人說著說著,想起了這里有位大夫,便滿懷希翼地看著墨鯉。墨大夫想了想,緩緩搖頭。——那少年唇上的豁口太大,如果只是露半顆牙,或者年紀再小一些,以羊腸線縫合了試試,治愈的可能性很大,現在這般他沒有把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