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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旦牽涉到教派,或者家世不凡的狂教徒,就象征著無盡的麻煩。得罪一個就像捅馬蜂窩,得不到任何好處還會蟄得一手包。神父翻了個白眼,或許是恨屋及烏的緣故,他一聽到這種腔調怪異的英語就心情不好。“我這里什么人都沒有,不要打擾主的清凈?!?/br>“否則……后果你不會想知道的?!?/br>神父冷漠無比,臉上還殘余者一些被冒犯的怒氣,藍色的眸子微微泛灰,盯著別人看時,并無任何情緒,自帶一股低氣壓。“昨天你們打了一整晚,我他媽整晚都沒睡著?!?/br>“現在你們站在這里,阻礙我澆花了?!?/br>日本軍官笑著賠禮道歉,再三躬身后,帶著諸多下屬離開。“冒犯到您,真是抱歉,我們也是為了您的安全才這樣唐突……如果有需要,請直接和我們說?!?/br>神父目送他們離開,憤憤的把水管丟在地上。沒走遠的日本人還能隱約聽見“whatthe**”、“敲尼瑪”、之類的發音。他們也對神父有所懷疑,但至關重要的是,司青衡的尸體已經被找到,雖然臉被炮彈轟得血rou模糊,但身型、輪廓大致和司青衡別無二致。雖然很惋惜這樣一個人死了,但也令日軍深深松了口氣。如果這片土地上的軍人,都像司青衡與他的部下一樣,那天皇的目標將永遠無法實現。最主要的幾個將領都已經找齊,就算有逃兵,寥寥幾個也影響不了大局。沒必要為幾個貪生怕死的人惹上一個瘋子神父。擁有信仰的人都可怕無比。不過這片土地上的人,很多都沒有信仰。原先他們信仰皇帝,認為皇權至高無上,后來他們又推翻了皇帝,反而不知道該信仰什么,全陷入了可悲的迷茫。到時候可以在東北重立皇權……挑一個血脈正統者,想必能引領迷茫者重新看到希望。司青衡一直沒有醒過來。或許他在那瞬間就死了,只是因為麒麟紋身,身體還活著。他不愿醒。司青顏把檀珠套在司青衡手上,替他處理后背上的傷。神父學過一些外科醫術,雖然手法不怎么樣,工具卻齊全。司青顏一點點把碎彈片從司青衡背后取出來,有神識幫忙,還算順利。司青衡不止這一處受了傷。膝蓋上方也有槍傷,還有刀傷……司青顏縫了好半天。常常是大疤套小疤,一層又一層,就算這次他能活下來,沉疴之身,也不能安享晚年。軟布上全是取下來的彈片,其間或有斷裂的刀刃,比起他來,司青顏受的傷都不算什么。天明之際,司青衡開始發燒,然而這里條件有限,連為他吊瓶水都不能。司青顏只能偶爾喂些溫開水給他,用殘余的靈氣替他疏理經脈,為他療傷。匆匆一天便過去了。夜里傳來樂聲,城墻上也換上白底紅日旗。“宛城是不是……丟了……”司青衡終于睜開眼睛,干澀無比。他終究有一些求生欲,或者沒法放心。教堂頂上過于陰暗,一絲光也沒有。他看不清周圍的情境,愣了好一會兒。“嗯?!彼厩囝佁搅颂剿厩嗪獾念~頭,見他沒有發燒,松了口氣。一連幾天,司青衡都渾渾噩噩,不知道在想什么。他行動困難,渾身纏著繃帶,只能趴著,一直維持這個姿勢也會讓他全身發麻,不時司青顏就要幫他活動活動。神父每天都會送上兩人份的食物,有時還會上來坐一會,講一些他的過往。他姓氏有些長,好像是美國某個社會頂層的出名家族,名字是史蒂芬,但他更喜歡中文名字——愛平。“Ai—pin——”這個名字是蘇老板替他取的,言簡意賅,用神父低沉優雅的嗓音念出來也別有一番韻味。神父有些自來熟,是個非常有趣的人。常常問司青顏各種稀奇古怪的問題,比如湘西的趕尸、中藥的制造過程、蟲子入藥、一年四節氣等等。司青顏解釋后他也聽不懂,但還是作出一副恍然大悟的樣子,嘴里興奮道,“原來是這樣”,很快眼睛里又只剩迷茫。他初來東方時二十多歲,一頭熱血,還有一些少年時未散盡的天真,想觀察一下這個華美盛大、處于腐朽期的國家。優雅古樸、意韻深長的建筑物,精美華麗的藝術品,沉朽糜離的統治者,位于沉重苦難中的人民……無一不使他感慨。直到他和其他一些異國人被土匪抓了。諸多勢力林立,縫隙地帶,土匪猖獗。這些人什么都不管,抓到外國人都是折磨到死,幾乎泯滅人性。當然,那個山寨里尚且有理智尚存的人,試圖與他們背后的國家談判,得到一些好處,這無可厚非,甚至讓史蒂芬有些興奮。后來一個日本人大聲辱罵土匪,張口閉口支那人,還要用切腹自證自己與支那人不同,自己沐浴在天皇光輝下,要高貴的多。然后土匪頭子丟了一把刀,讓那日本人自證。切腹時的場面過于血腥,令史蒂芬永遠無法忘懷。作為懲罰,剩下的人每個都被鞋底子抽了二十下……那股復雜的味道,依然令史蒂芬記憶猶新。后來經過一些復雜波折,蘇老板把他們救了出來。史蒂芬一直很佩服能與兇殘土匪溝通的蘇老板,簡直是個超級英雄。后來得知蘇老板的身份后,史蒂芬更加興奮,甚至要自告奮勇幫助蘇老板行動。蘇老板當然拒絕了他,并且說了扳指的事。時至如今,史蒂芬已經不是那個熱血的年輕人,但他也沒法離開這個國家。他的家鄉尚有嚴重的種族歧視,以及殘酷的政治斗爭,與其回去,不如留在這座古老偏僻的小城中,為上帝喚醒更多迷途的羔羊……又是一個夜晚,司青衡終于能勉強坐起來了。教堂很高,位于最頂上的鐘樓上,能俯視大半個宛城。他往下看,盯著那些燈火出神。此時宛城仍留有嚴重的戰爭痕跡,很多地方都有巡邏的日本兵。司青衡沉默著看著這樣一副夜景,視線漸漸模糊。胸膛干澀無比,酸苦,辛辣,千百種滋味一同涌上心頭。司青顏站在他邊上,聽到水珠落在石板上碎開的聲音,一滴一滴,強行壓抑的嗚咽聲來自胸腔,發自肺腑,痛徹心扉,扭斷肝腸。像荒野里的孤狼,寒風中的烏鴉。已無盔甲庇身,已無刀槍護己。他在哭。可司青顏竟說不出一句勸慰的話。作者有話要說: 感謝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感謝投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