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賀聽昭安靜地睜開了雙眼,他最先看到的是一頭蓬松的黑發,以及半張布滿疲憊的陰霾卻依然英俊到耀眼的臉龐。一片溫熱覆在他隱約有感知的右手腕上,賀聽昭只從經驗猜測那是宋銘錚的手。那感受在他的認知中并不真切,可他素來喜歡,那樣朦朧的觸感,也是他珍惜的東西。手心內側覆著一層薄薄的虛汗,手指交纏著手指,就像兩人的心牽引著心房。賀聽昭只是用連自己都感受不出來的力道動了動指尖,宋銘錚就像被噩夢驚醒般疏忽抬起了臉,他依然那么瀟灑逼人,只是雙眼被紅血絲霸滿,下巴長出了些許青澀的胡須,一看就是好幾天沒有認真打理自己,沒有出門,甚至沒有離開這張病床一步。我睡了這么久,他要好擔心呀。兩人都一時語塞,沉默籠罩的房間里只有點滴聲富有規律地起伏,就像小時候某首對仗工整的情詩。“寶貝,醒了啊”,宋銘錚笑了一下,溫柔大概是此刻賀聽昭眼中關于他的代名詞。宋銘錚按了鈴,醫生和護工魚貫而入,氧氣,心率監測,腦電圖,種種繁復而令人沉悶的儀器,它們價格昂貴,但是家里應有盡有。年年更新換代,只是過去許多年,賀聽昭從未想過,自己會有真的用到它們的這一天“快讓醫生再看看?!?/br>“阿錚…”賀聽昭基本還處于意識不清的呢喃中,他的右手動了動,變了形的手掌一直虛虛的被宋銘錚握住。醫生護工都自覺給他們留出一些空隙,宋銘錚取了毛巾,給賀聽昭擦了擦臉,那是他渾身唯一有感知的地方,宋銘錚只能溫柔再溫柔“乖,好好休息…我,我在這”,話多說幾句,宋銘錚才發現自己的嗓子啞的不成樣子,可其實他并沒有感受到什么疲憊。“很快就好了,小昭”,他俯下身,在賀聽昭的耳邊不住的呢喃,一聲聲保證更像是說給他自己聽“要不了多久…你等等我,我們有一輩子…”一輩子?一輩子。賀聽昭微微瞇眼,看起來很滿足,這樣的許諾他一貫只作情話聽,但任何時候都受用。阿錚,可是一輩子可以長,也可以短。醫生在他面前忙忙碌碌,速度快的只留下一些短暫的影子。那些人都穿著一模一樣的白衫,戴著一模一樣的白口罩,他們全就像無夢的夜晚一樣無聊,賀聽昭根本無法讓自己的視線離開宋銘錚。他倦的厲害,但是始終不愿意閉上眼睛。人啊,就算在身邊,也是見一面就少一面了。宋銘錚跪在地上,虛虛攬著他半身。那張完美無瑕的臉在賀聽昭的瞳孔中慢慢放大,最后落下一個輕柔的吻痕。“乖,沒事就再睡會,再睡會”,宋銘錚溫聲安慰,但旁邊的醫生護工都仿佛是不存在的一樣,動作幾不可聞,使得他的聲音在賀聽昭耳畔依然無限放大,傳進了最深層的腦海。“阿錚,你”,話語輕飄飄的,落在面罩中噴出一圈白霧,賀聽昭的胸膛在被褥之下,一跳一跳倒還顯得清晰“你要…離開我嗎?”“不會”,宋銘錚仔細聽了,垂頭笑笑“我怎么會離開你?我永遠都愛你?!?/br>“你要去哪里?”賀聽昭一字一句說的艱難,清俊的眉眼顯露的溫柔里藏著相伴多年的了解“你要走…阿錚,你為什么,這么忙?”他有一種不切實際的擔心,幻覺般的預感,如果現在放開手,自己就會永遠地失去眼前這個男人。為什么。但他已經有十幾年的時間,不是那個能去決定誰先放手的人。“我哪里都不去”,宋銘錚跪在床邊支著下巴看他,吻上那只癱軟廢手的手背,被他養出來軟軟一層脂肪,完全不僵硬,吻上去但是很舒服“我只要你,所以你也要一直陪我?!?/br>賀聽昭沒有再說話。在宋銘錚修長的手指中,那虛軟的指尖羸弱不堪,軟軟的彎下去,輕輕點在宋銘錚的手背上。宋銘錚垂下眼瞼,長長的睫羽掩的是經久不滅的深情。他們有太多的默契,太多的熟悉,他知道賀聽昭的期望,就如同賀聽昭也明白他的恐懼。有些話到這里就可以了。第16章宋銘錚的眼尾有一點發紅,賀聽昭溫柔的注視著他,似乎這也讓他自己的眼睛變得酸疼,他們好像都不敢眨眼了。過了半晌賀聽昭咧開嘴笑了一下。“哥…”“我好疼…”宋銘錚的眼淚瞬間落了下來。他的小昭,堅強又溫柔,從來不會服軟,也從來不會示弱。他一刻也不能忍,他再不能忍耐下去了。那個供體,越快越好,手術一定要快點做。他素來是沉默的男人,卻又從不安靜的沉默。窗外又響起噼里啪啦的躁動,連綿的陰天不絕,這一夜的雨又下的很大了。城市的另一角,伯里斯還是聽到了那個他無論如何都想避開的聲音,那個賀聽昭心心念念的聲音。用幾近顫抖的手指接通電話前,他嘆了聲抿干最后一口干紅,郁金香形狀的杯壁上仍殘留著黏膩的猩紅,如同一個生命香消玉損后未干的血跡。只是這人間有太多無奈,卻不像是其他生靈一樣自在如風。他來自這瓶紅葡萄酒的故鄉,地球的另半張側臉,某個槍支合法的國度,對于這位常年游走在黑白兩道之間的醫生,那絕不是他第一次被槍口對準。但是,那絕對是他第一次承受那樣的目光,那是某種蓄勢待發的猛禽,把憤怒,焦慮和急躁收束在尖銳的冰丘中,然而理智已經薄得如同快要消融的薄冰,血色的巖漿似乎可以在任何一刻于雪原下噴發,讓他和與他有關的所有人都身處險境。然而,那又是最為真誠純粹的目光,任何人都能一眼看穿其中的欲望,他只會為了賀聽昭發瘋。他的欲望是那么單純,那么干凈,因此無懈可擊,沒有分毫談判的余地。“怎么樣了?”電話里的低沉男音顯然嘶啞了很多,按照一個醫生的第一反應是勸誡對方戒煙,這沖動被伯里斯生生克制下來。“咳,請您把供體準備好,最好是送過來,比較方便。前期準備已經到位,在這兒靜置一周左右就可以開始嘗試,我們會人工對他進行調理,就像修正機器?!?/br>“為什么要這么久?”一字一頓,宋銘錚壓低了嗓音,他依然是冷靜的,但顯然是帶著強烈的不耐煩。他活了這二十多年,有一半的時間都在刀山火海里飄著,十年前仇家都殺到家門口了也沒低過頭,到了現在他已經忍無可忍,除了對賀聽昭身體的擔憂,還多了一種對于自己無能為力的憤怒感。他當然知道再急也急不來一時半會,但是只要想到愛人蒼白虛弱的容顏,那些永遠不穩定的呼吸,和近似阿茲海默癥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