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不報，他便問小女孩有什么心愿，小女孩思前想后，最后說：“我想回家?！毖用鼽c頭答應，甚至拍著胸口說：“我一定送你回家！”

結果當天下了場暴雨，抱著骨灰盒想趕回寺廟的延明淋了一場雨，發起了高燒，差點轉成急性肺炎，燒了十天體溫才漸漸穩定。

后來隱約想起這個事情，問師兄，卻被告知沒見到那個小女孩，也沒有什么骨灰，肯定是延明發燒，燒傻了。是廟里負責采購的和尚在半山腰發現了昏迷在樹下的延明，趕緊把他抱了回來。

和尚沒敢告訴延明，他搬東西時不小心把那個破爛盒子里的東西灑在了院里的銀杏樹下，原以為不是什么重要的東西，也沒人把這話傳到他那兒，延明不知道，以為是自己做了一場夢。

夢里找到了一個年齡相仿的玩伴。

隨后，年歲漸開，他常常在夢里夢到這件事情，醒來后隱約覺得有些印象卻又摸不清頭腦，便漸漸忘了。

現在被提醒后，他很快就把這些記憶碎片連接了起來。

延明低聲念道：“花娘娘，我記得你?！?/br>
再次被叫到名字，女鬼身上的陰氣驟然散了個干凈，她跪坐在地，說：“你還記得……你說過，要送我回家?！?/br>
延明點頭，柔聲問：“你家在哪兒？”

女鬼看著延明，笑了起來：“其實我沒有家，我病死后被隨便扔在路邊沒人理會，爸爸mama都不要我了，我只是想當無憂無慮的花娘娘，我是這里的守護神，我想看著你長大。今天在屋檐上我不是有意推你下去的，我想提醒你，因為沒幾天我就要魂飛魄散了?！?/br>
延明說：“沒關系?！?/br>
花娘娘說：“你長大了，我也該去投胎了，你會成為普度眾生的高僧，但在那之前，延明，給我念一次經吧，只給我念?！?/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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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一早，雞鳴三聲，林機玄睜開眼。

法明寺的早晨來得格外早，外面已經響起僧人早課的聲音。

林機玄爬起來，看向屋內，延明念了一晚上的超度經，此刻正在點上一炷香。

昨晚，他從那棵低矮的銀杏樹下挖出了一抔黃土供奉在房間內，“花娘娘”的骨灰已經和泥土融在了一起，只能這樣做聊表心意。

延明說：“等晚點我去求個牌位，讓她吸收點香火，她與佛緣分不淺，下輩子一定能投到個幸福美滿的家庭?！?/br>
林機玄點了點頭，注意到放在香火旁邊的還有幾朵五彩繽紛的野花。

吃過早飯，江薇又來了一次，延明這次叫住她，很認真地對她說：“我會把一生都奉獻給禪?！苯北锛t了眼，當場落了淚。

賀洞淵在一旁看得連聲嘖嘖，說：“你這家伙真是不解風情?！?/br>
延明看了一眼供奉的香火，說：“其實這些年，我經常在夢里夢到一張面容，和江薇很相似，所以我才會對她……”他琢磨著用詞，說，“心生好感，但這會兒我想起來，出現在我夢里的人應該是花娘娘，她一直在陪著我長大，從未發出任何聲音，但卻無意中成了我心中的執，所以在她情緒波動的時候我才會有這么強烈的感覺?！?/br>
他看向賀洞淵，笑了笑，說：“洞淵，這大概就是牽掛?！?/br>
賀洞淵一怔，感同身受地笑了一下，他沖林機玄招手，讓林機玄彎腰湊過去，自己伸手用拇指揩掉他嘴角的玉米粒，輕聲問：“然后呢？”

“破執，”延明說，“也就是放下?！?/br>
賀洞淵跟著瞟了一眼青銅小鼎里裝著的那抔黃土，反問道：“你這早晚一炷香的叫放下了？”

延明依然笑著：“在心里，卻也放下了?！?/br>
林機玄：“……”你們佛門中人真是復雜。

賀洞淵挑了下眉，他參禪多年自然能聽懂延明話里的禪意。他拍了下延明的肩膀，說：“他們說得對，佛燈應該給你?！?/br>
提起佛燈，延明神色一變，他略一垂眸，隨后解釋道：“洞淵，我這些年很少理睬你不是因為佛燈寄主在了你身上?！?/br>
“沒事，”賀洞淵很怵提起這些事情，尷尬得頭發絲兒都在抗議，說，“我也很少搭理你?！?/br>
延明說：“其實我是看你避開我才避開你的?！?/br>
賀洞淵：“我哪有?！?/br>
延明：“那之后我還去你家看望你，結果你不見我?！?/br>
“我生病了，消化佛燈需要一段時間?！?/br>
“行吧，”延明妥協地說，“那我就說實話了，我不避你確實不是因為我介意佛燈的事情，而是因為你這張嘴實在是太不討人喜歡了?！?/br>
林機玄立馬附和：“說得好?！?/br>
賀洞淵：“…………滾！”

三人笑了起來，過了片刻，延明看了一眼林機玄，欲言又止。

賀洞淵說：“他是我愛人，我的事情他都知道，沒什么要避開的?！?/br>
延明嘆了口氣，神色嚴肅地說：“這次找你回來其實還有一件事情要跟你說——

“賀先生，出關了?！?/br>
第94章大劫（一）

賀家當家一代共有兄弟三人，賀洞淵的父親賀泯是長兄，也是如今賀家的當家人，心思細膩，顧全大局，稍顯刻板卻也不是不能溝通的人；仲兄賀飛燕是個專注修行的僧人，遁入空門，剃發承了衣缽，一年四季三百六十五天有大半時間都在閉關研修佛法，為人嚴謹周正，眼里容不得沙子；幺子賀解蓮，是賀家老來得子，備受寵愛，閑云野鶴般的修行者，長相清俊，五官雌雄莫辨，面上常掛微笑，待人溫和。

這三人都是當代翹楚，讓賀家在各方面都享有盛名。

這三個長輩，賀洞淵最喜歡的就是他小叔叔賀解蓮，在他面前卻也不敢太過放肆，最怕的不是他父親，而是二叔叔賀飛燕，他小時候挨的打，十次有九次是賀飛燕動的手，這位可不是個會跟你講道理的主，只要他覺得你做錯了事情，二話不說打到聽話——然而事實證明，這種野蠻的處理方式特別好用，所有人在賀飛燕面前都老老實實的夾著尾巴做人。以至于賀洞淵有模學樣，能暴力鎮壓的一律不浪費口水。

可他還是怕賀飛燕。

同樣挨了不少打的延明哀苦地看著賀洞淵，說：“上回見到賀先生還是去年元旦，他考了我里的內容，我答得不是很好，便被他當面訓斥，緊盯著我誦讀了一整天的，一年半過去了，他要是看你佛燈沒有長進，肯定要訓斥你?！?/br>
“別說了，”賀洞淵頭疼不已，“我得找個借口避開他?！?/br>
“來不及了，”延明一臉幸災樂禍，“賀先生已經到了法明寺，你別瞪我，我也是剛知道的?！?/br>
賀洞淵：“……給我開個后門，我從后山溜出去?！?/br>
“外頭是百丈懸崖，聽我一句勸，好死不如賴活著?！毖?/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