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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發現錢包的透明夾層里有兩張照片。一張是有女人、有老人的合照,另一張是一個男人一身戎裝的留影,有些年代感了。她收回眼,低頭檢索航班號,少頃抬眸朝他微笑:“暫時沒有延誤提醒,再過半小時就可以登機了?!?/br>本以為這是個令人愉快的答案,卻見他的眉頭緩慢地蹙緊,仿佛并不滿意。“怎么了先生?!绷_蕓覺得自己簡直殷勤得過分,“是不是我沒有幫到你?”緘默片刻,他低聲道:“跟我同行的人遲到了,怕他趕不上飛機?!?/br>原來如此。羅蕓又把水杯推給他:“還有半個小時,來得及的,從這里安檢再登機只要十五分鐘?!?/br>他抬頭看了羅蕓一眼,像是在默想十五分鐘的概念。這個男人話真少。羅蕓笑笑。機場廣播一遍又一遍。又過了十來分鐘,男人的手機響了,屏幕上只有號碼,沒有名字。剛低頭看了一眼,他就轉身快步朝入口方向走。羅蕓在后面探出身:“先生,你的包!”他腳一頓,轉身朝她點點頭:“我知道,勞駕你幫忙看兩分鐘,我去幫他搬行李?!?/br>剛才的陰霾似乎一掃而空。“他”是誰?羅蕓以為是“她”,撇撇嘴,覺得掃興。正怏怏要將水杯收起,余光卻見到男人握著手機,在離柜臺二十米的地方猛然頓足。入口的自動門空無一人。他逆光站著,一動不動,身影變成一道剪影。即使隔著一段距離,羅蕓仍然發覺他正用力呼吸,用力到胸肺仿佛擠壓出所有空氣。羅蕓疑心他缺氧了,馬上起身奔過去,卻發現他似乎又沒事。他只是站著,沉默地聆聽。到底該不該再進一步關心,羅蕓拿不定主意。還在躊躇,就聽見他突然嘶啞開口。“我明白,不用多說?!?/br>聲音居然出奇的平靜。羅蕓怔住。頭頂廣播再度響起,鋸子一樣鋸開耳膜。她看見他如夢初醒,掌根緊捂手機,直到廣播停止方才拿開。“不用跟我說對不起?!彼犚娝f,“爽約的不止你一個?!?/br>“機票我燒了?!?/br>羅蕓愕然張著口,目睹他左手攥拳,脖頸間青筋暴起,身體忍得微顫。在忍什么?大概是咳嗽。電話那頭的聲音很低微,低到旁人完全聽不見。男人靜靜聽,不打斷。明明很短的時間,羅蕓卻覺得小腿發酸,指尖發麻。少頃,男人說:“錢是我給你的?!?/br>“給你的補償,交往這么久不能虧待你?!?/br>似乎光線刺眼,他側過身,銀青色的日光給他的臉掃上一層灰敗頹唐的調子。“我也是這個意思?!彼皆诙?,“我們就到此為止,不用再聯系?!?/br>說完這一句,許久氣息才漸漸均勻。羅蕓沒有勇氣再跟他搭話。她跟在他身后,看著他過去把包挎在單邊肩膀上,看著他離開的背影,一直看到他消失在入口的玻璃門外。她幽幽嘆了口氣。為愛傷到血rou模糊實在太俗,沒想到這樣的人物,居然也甘心落俗。作者有話說:第41章重回人世間等待判決的日子,凌意是在看守所度過的。六點半起床吃早飯,七點半盤腿坐板,九點開始放風,九點半繼續坐板、吃飯、擦板。十二點開鋪午睡,一點半起床,兩點繼續坐板,三點放風。到這里,時間才過去半天。下午就像是早上的翻版,坐板,吃飯,坐板,直到晚上才算有點娛樂時間。晚上會有干部給大家放電視,通常是看新聞聯播,或者進行政治學習。到八點半就準時開鋪,九點半關電視,強制禁聲閉眼。生活精確到秒,一天如此,周而復始。在凌意看過的為數不多的香港電影里,犯人都有特定編號,不會被直呼其名。來了以后這個認知卻被推翻。原來不管看守所還是監獄,不管獄友還是獄警,大家都直呼全名。起初每一次被大聲點名,他都像被槍口抵在太陽xue,半邊身體是冰涼的。“凌意!”“在?!?/br>“面壁!”“是?!?/br>誰知漸漸卻也脫敏。令行禁止,一動一報告,一旦熄燈連說話也要打報告。他就不再開口。楊斌醒來以后曾托人表示可以見他,愿意作為受害人替他求情,他連一秒的猶豫都沒有就拒絕了這個提議。八月時正式批捕轉監,判決下來以后誰也沒來看過他,除了厲微。確切地說,誰也不知道他在監獄,除了楊斌和厲微。從前因為囊中羞澀,他并不怎么愛交朋友,加上出事時已經畢業,誰還會去追究一個舊同學為什么失聯。也就只有畫室的老師曾當著后來的學生惋惜過一句:上一屆有個叫凌意的,天資很高人又刻苦,不知道畢業以后有沒有畫出什么名堂。厲微來探監那天臨江瓢潑大雨,高墻之上電閃雷鳴,隔離柵和鐵絲網在風雨里愈發不近人情。凌意被提出來。剃過頭的他大約完全像變了一個人。他走過去,明明沒有手銬,兩只手卻還是收在身前。厲微臉上浮現詫異的神色,定睛數秒后才確認是他,右手敲敲玻璃,示意他拿聽筒。他用包著厚厚幾層紗布的右手拿起來:“厲阿姨?!?/br>“手怎么了?!?/br>“干活的時候傷了?!本瓦@樣簡單一句。監獄里幾乎每天都出工,踩縫紉機,釘扣子,裝金屬餐具,什么都做。不過他的手并不是干活時出了意外,而是被人打的。厲微眉梢微動,目光從他手上移到臉上:“我以為你會像不肯見楊斌一樣不肯見我?!?/br>他默然不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