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淡,一雙肅冷的眼眸在他臉上打量片刻,立刻轉走了視線。孫尚香端詳這兩人臉色,嗤一聲笑出來:“怎么,還得打一架,掛個彩,才甘心?”顧邵有些尷尬地低下頭,才發覺孫權手邊牽了個半人高粉雕玉琢的小姑娘,整張小臉埋在白色風毛里頭,越發襯得雪白的肌膚透著紅潤。小手牽在孫權的手掌里頭,顯然極不甘心,卻不敢造次,只能暗暗扭著身子朝顧邵身邊撲騰。顧邵的心一下子軟了下來,半跪下去從孫權手中將她抱過來,替她理了理脖上厚厚堆疊的衣料,笑道:“阿茹也來送我們?”孫權垂眸冷然瞥著在顧邵懷里撒歡的孫茹:“沒規矩?!?/br>隨即咳嗽一聲,不知是在對誰解釋:“她一定要找孝則玩?!?/br>陸遜見他們三人來,不由有些訝異地挑眉,卻也沒揭穿這點別扭的掩飾,只轉眸瞟了李隱舟一眼,深黑的眼眸透出些微暖融融的光暈。李隱舟回以一個坦蕩的微笑。接下來的故事在耳熟能詳的傳唱中越發熟悉,而他清晰地記得,這場離別將會很長、很長。長到風云變天,舞臺上的英杰上場而又落幕。江河推開波瀾,狂浪激起水花,川流不息的水脈依舊東奔到海。就如生命不會停歇。作者有話要說: 香香不會是悲劇結局第84章仲秋的星夜遼闊得有些遙遠,水波粼粼映出滿船清夢,隨波搖曳的木漿劃開渺渺煙波,前路迢迢若隱若現。孫茹攀著顧邵的肩膀睡得酣甜,緋紅的臉頰隱約能瞧出熟悉的模樣。顧邵安靜地端詳她許久,慢慢把她托到孫權的懷中:“她不是個壞孩子,主公好好教養,她會懂事的?!?/br>孫權默然頷首。即將破曉的時分,李隱舟送他們上了船。剛踏上船頭,一道形銷骨立的身影便豁然映入眼簾。厚厚一層秋衫壓在那人肩上,似要將其沉墜地壓垮;籠在廣袖中的一雙手微凸出輪廓,一枚枚骨節都歷歷可數。少年的臉色慘白如紙,一雙墨似的濃黑眼眸看得人觸目驚心。李隱舟心頭一跳,半響竟沒認出來。片刻,才試著開口:“公紀?”陸績扶著欄桿腳步踉蹌地走了過來。陸遜和顧邵都適時地緘默。江風一拂,衣衫便卷了少年滿身,李隱舟才發現原來陸績已經瘦成這個樣子,一根根肋骨都浮現出來。這一年來,內亂未平,他始終處在嚴密的監控下,唯有時時診病的孫尚香陪他度過春夏秋冬。本來極敏感的少年驟遭劇變,很難想象他是如何艱難地說服自己活了下去。陸績看了眼碼頭遙遙立著的孫尚香,轉眸看向李隱舟,微微張口似想說什么,卻又默然地咬住嘴唇。慢慢地轉身。李隱舟陡然拉住他的手,俯首貼著他的耳朵:“將軍要救的,不是一個憤世嫉俗的陸績,是那個迷途知返的陸績,不要讓他失望?!?/br>陸績的腳步一頓。他的肩膀微微顫抖,瘦削的胛骨似薄薄一層蝶翅撲動。李隱舟松了手。響亮的一聲號子劃過朗朗泛藍的天穹,濃黑的夜色一點點地被晨曦抹開,江風撥開朝霧,露出第一抹赤金的霞光。他跳下船,目送江波送走故人。……回城的路上,三人牽著馬緩行。路過某處,李隱舟停下腳步:“你們送阿茹回去吧,我想去看看故人?!?/br>孫尚香利落地翻身上了馬,眸光含愁地看他一眼。孫權則抽出馬鞭,踩著馬鐙回首道:“盡快回城?!?/br>李隱舟揮手離開他們的視線。踏著晨嵐下微微發潮的泥地,慢慢踱到一座墓前。碑上的文字已被風吹日曬模糊得不清,撥開叢生的草蔓,露出一個殘缺稀碎的“暨”字。他俯下身子,拈起地上枯萎的花藤,慢慢將墓前收拾干凈,拍了拍手坐下。想說說這一年發生了什么,許多話卻哽在喉嚨,酸澀地堵著心口。十年前,他在這里接過暨艷的手,領著他走出秋雨。如今面對枉死的暨老太,一時之間不知該如何交代。朔風卷起滿地的塵土,蕭蕭枯木漫漫飛舞,空氣中氤著朝露的濕冷。他靠著墓碑,慢慢啟齒:“我們一年來都未曾打撈到子休的尸首,或許他還活著也未可知。我總覺得他并沒有死,他還不曾真正知道自己錯在哪里,還沒有去贖罪,他不會就這么撒手走了……”一滴雨破空落下。順著微紅的眼尾滑落,無聲無息滲入泥土。李隱舟伸手接住雨點。漫長的雨絲飄搖地垂落,將天與地連接起來。眼前的景物倏忽洇上一層蒙蒙的水霧,瀟瀟風吟中唯有點滴切嘈的雨聲。頭頂忽飄來一抹濃陰。下意識地抬頭,竹骨支起的傘隔開雨幕。一張清俊而略稚氣的面容映入視線,垂下來關切的目光:“先生懷念故人,也當愛惜身體?!?/br>李隱舟闔上雙目,將情緒收斂于細雨微瀾的眼眸之下,拍拍身上的泥水站了起來。他立直了身,傘蓋便夠不著頭頂,陌生的少年把傘柄遞給他:“雨很大,快歸家吧?!?/br>李隱舟這才睜眼打量來人,不過是個十歲左右的小小少年,一身蓑衣在煙雨中濺起濛濛一層水霧模糊了他的神色,然而溫馴的眼神中分明透著類似的哀愁。他注意到對方手中一束淡黃的菊花,知道也是同樣來墓碑林立的墳地敘舊之人,念他如此年幼,心頭微微動容,收下遞來的好意。溫涼的體溫殘留在指腹下堅硬的竹骨,李隱舟謝過來人:“請問少主是何方人士?傘是貴重的東西,日后某也好歸還?!?/br>少年抬起視線,對他微微地笑:“我叫張溫,先生可喚我惠恕?!?/br>張氏亦是吳郡著名的豪族。李隱舟似乎隱約理解了他孤身來此的原因——即便張氏低調而隱忍地在世家的血光之災之中保全了自身,與之牽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