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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子稱說:“是小侄,叔父以為是誰?”公子萬因著醉酒,一改平日里的恭敬,坐在席上也沒有起身,握著羽觴耳杯的手微微打顫,臉上卸去了溫文爾雅的親和,說:“誰讓你進來的?出去?!?/br>公子稱沒有聽到一般,反而走過來,坐在公子萬的身邊,在席上坐下來,很順手的給自己也倒了一耳杯的酒,因著今日是公子萬表白的宴席,所以祁律特意準備了兩副食具,自然有兩只耳杯。公子稱笑著說:“小侄見叔父自斟自飲,自怨自艾,特來排憂解難的?!?/br>“排憂解難?”公子萬瞇著眼睛輕輕晃動酒杯,說:“別以為我不知,你們曲沃心里是怎么想的?!?/br>公子萬雖然醉了,但是說話有條不紊,只是語速微微有些緩慢,更加溫吞了起來,說:“你們以為……如今的翼城已經是強弩之末,只有我一個人在強撐,只要間隙了君上與我,便能趁機打下翼城,篡君上位?”公子稱微微一笑,說:“嘖,叔父這到底是醉了,還是沒醉?怎么比平日還要清醒?”公子萬看著他,說:“我……自然沒醉?!?/br>他說著,站起身來,身形晃晃悠悠,走起路來根本不穩,說:“你們曲沃,別作美夢了,只要有我一天,便會保翼城一日,你們……終究是……亂、臣、賊、子?!?/br>案幾邊圍繞著無數的燈具,為了氣氛,祁律也是煞費苦心,而如今這些燈具的火光映照著公子萬的臉面,讓他平平無奇的面容,竟然變得華美而銳利起來,平日里鞠躬盡瘁循規蹈矩的公子萬仿佛就是一塊蒙著塵土的美玉,一旦擦去了這厚重的塵土,突然散發出不可一世的鋒利光芒,是如此的耀眼。公子稱被公子萬指著鼻子說是“亂臣賊子”,卻一點子也沒有生氣動怒,反而仰起頭來,看著長身而起的公子萬,瞇了瞇眼睛,眼眸中盡是頑味,笑著說:“叔父這副兇人的眼神,倒是叫小侄很是心動呢?!?/br>曲沃強大,雖曲沃只是晉國的一個封地,但是無論占地面積,還是兵力財力,都比晉國的都城翼城強盛數倍,翼城雖是晉國正統,但是已經被碾壓了無數次,公子稱身為曲沃公最器重的兒子,將來是要成為下一任曲沃公的,不,很有可能成為下一任正統的晉侯,自然十分不可一世。他最喜歡的便是華美的事物,無論是翼城的兵力、權利、財力,還是翼城的公子萬,在公子稱的眼睛里都鄙陋猶如草芥,毫無華美可言,而如今公子稱竟然發現了有趣兒的事情,抹去了塵土的公子萬,竟然也有如此銳利的一面?公子萬說完,身子一晃,“嘭!”一聲就要跌倒,他身邊都屬燈具,公子稱眼睛一瞇,眼疾手快,一把接住摔倒下來的公子萬,沒有讓他帶倒明火燈具,說:“叔父,當心?!?/br>公子萬手中的羽觴耳杯已經掉落,醉的軟倒在席上,完全沒有意識到自己枕在公子稱的身上,口中混沌的說:“誰是……你叔父,你這亂臣……賊子……”說完,便沉沉的睡了過去。公子萬說的有道理,曲沃公子口口聲聲叫他叔父,其實多半是寒磣公子萬的,這兩個人輩分倘或說起來,曲沃公子稱乃是當年晉侯的叔叔的兒子的兒子,而公子萬乃是當年第一任曲沃桓叔的侄子的兒子的叔叔。隨著第一任曲沃桓叔的去世,翼城和曲沃的血親疏遠,因此兩面的關系更加吃緊,斗爭也越發的激烈起來。公子稱低頭看著已經醉酒熟睡的公子萬,公子萬雙目微微緊閉,蹙著眉頭,鬢發散亂蓋在面頰上,因為醉酒不是很舒服,面容竟然透露出一絲絲隱約的委屈,嘴里還在輕輕的叨念著甚么。“甚么?”公子稱低頭去聽,說:“叔父,你在說甚么?”他低頭仔細傾聽,還以為公子萬因為吐露心聲失敗,因此借酒消愁,自怨自艾,哪知道仔細一聽,公子萬卻在叨念著:“好難……好難……為何君上……不信我……”公子稱恍然大悟,原來吐露心聲的失落,只是一個契機罷了,公子萬心中最難的,怕是國君的猜疑,公子萬身為晉國的貴族,一心想要保住翼城,然而晉侯的猜疑讓公子萬如履薄冰,無論他如何低聲下氣,晉侯不信任他,便是不信任他。公子稱輕笑一聲,將公子萬散亂的鬢發捋順,與他凌厲甚至怕人的外表不同,公子稱的動作卻如此溫柔小心,就在這般溫柔小心的動作之中,公子稱突然說:“遣個人去告訴晉侯……”他對著黑暗說話,很快有一個親隨掀開帳簾子走了進來,跪在地上說:“公子請吩咐?!?/br>公子稱仍然坐在席上,看著醉倒在自己懷中的公子萬,唇角挑起,與溫柔的動作不同,露出一個猙獰的笑意,說:“便告訴晉侯,今日公子萬擺宴,宴請曲沃公子,本公子與叔父相談甚歡,促膝而眠,很是開懷……”第二日一大早,祁律還在睡夢中,迷迷糊糊的便聽到糟亂的聲音,夾雜著喝罵和鞭笞的聲音。祁律皺了皺眉,愣是給吵醒了,迷茫的睜開眼目,揉了揉眼睛,翻身坐起來一看,睡在旁邊的姬林不見了,不知去了什么地方。祁律剛一起來,帳簾子便微微晃動,姬林從外面走了進來,如今天色還早,深秋初冬的長子邑郊野冷的厲害,姬林帶著一股子寒意走進帳中,冷風順著帳簾子的縫隙快速鉆進來。祁律冷的一個打挺,立刻又鉆回被子里,上下牙相擊,哆嗦的說:“外面甚么聲音,如此吵鬧?”按理來說,今日假天子還沒到,潞國會盟的隊伍也沒有到,為何突然這般吵鬧起來?姬林剛從外面看了情況回來,掖好竄風的帳簾子,皺眉說:“晉侯又在責罰公子萬了?!?/br>祁律一聽,說:“又來了?”晉侯看公子萬看不慣,這怕是有目共睹的事情,大家心里頭都清楚,祁律和姬林不是晉國人,但是從昨日晉侯一露面,他們也看出了端倪,晉侯之心可謂是人盡皆知了。姬林說:“晉侯正在鞭笞公子萬,說公子萬暗中勾結曲沃?!?/br>祁律心中十分好奇,曲沃公子的隊伍來到會盟大營之時,晉侯嚇得躲在公子萬身后,還是公子萬與曲沃公子對峙的,看起來劍拔弩張,怎么今日公子萬反而被扣了一個勾結曲沃的罪名?祁律和姬林走出營帳,準備看看端倪,看“熱鬧”的人不少,晉國的卿大夫們,還有曲沃的卿大夫們全都圍在遠處偷偷的看過去。公子萬跪在會盟大營的空場上,祭壇已經成型,公子萬便跪在那里,大冷天的竟然袒露著膀子,晉侯手中親自拿著一個鞭子,鞭子上已經沾染了血跡,自然是公子萬的血跡,公子萬的后背被打了幾條血痕,錯綜復雜,猙獰的擰在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