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淵頭頂:“叔叔,你干嘛呢?”“三千啊,”段士淵靠他近一些,以便兩個人都可以站在傘下,“我今天去了一趟閘北山上的道觀,求了一支簽?!?/br>“那些算命的不是神棍嗎?”“別胡說啊,什么神棍。雖說我也不懂道教,但是最近總有些迷茫,就去問了問。那個道士說我殺戮太重,我說,我沒殺過人啊,但是我身邊的確總有人遭遇不幸。不管是向明,月朗,還是段思……又或者是我自己,我早逝的父母。難道這些人的經歷都和我有關系嗎?老道士說,是啊,就是我命不好,靠我近的都短命?!?/br>梁楨皺皺眉頭:“胡說八道。叔叔,你是不是要趕我走?!?/br>“想什么呢傻小子?你還想跑哪去?”段士淵揉揉他的頭發,注意到他左半邊胳膊已經被淋濕了,索性摟住他肩膀讓他靠在自己懷里,以便傘能遮住。也就是在那一瞬間,段士淵感覺到,梁楨心跳加速了,而且耳朵變得紅了些許?!袄系朗空f,我命中不該有紅顏,女人近我身都會遭橫禍。也是,我都馬上三十的人了,還沒遇到適合結婚的,大概,就不找了?!?/br>他這句話說完,梁楨的心跳的更厲害,而且雙拳緊握,在段士淵懷中一動不敢動。段士淵有些猜測,但是他不敢往那方面猜。也許只是孩子害羞呢。“三千,你會害怕嗎?”“我怕什么?我不信牛鬼蛇神?!?/br>“可是我怕我害了你啊……我怕失去你,”段士淵忽然后悔說出這句話了,就沒給梁楨回答的機會,繼續說道,“不過,你比我小七八歲,要走也會是我先走。好了好了,陪我喂喂魚,積點兒陰德吧?!?/br>梁楨不敢看他的眼睛,他怕暴露自己赤裸的愛意。但是既然如此,就沒有什么顧慮了。2.護送早上八點半的火車,從四川到上海。梁楨不知道這個葉軒之前有沒有繞路,有沒有甩掉可能的跟蹤者,但是就接人下車這段路程來說,身后沒有尾巴?!笆壬?,我是高總派來接您的司機小江,江浪,”梁楨說著接頭暗號就要接過拿人手中的箱子,但是被對方縮手躲過了,想來可能是他父兄的骨灰,“那您自己拿好了,人多擁擠,小心點兒?!?/br>葉軒沒有他想象中的傲氣或者蠻橫,反倒有幾分富少爺的跋扈氣質,像是征戰沙場許久不畏生死的軍人,但不是兵痞子,估摸著是因為他大戶人家的出身教養。他比梁楨高半頭,身材魁梧,走起路來帶著風——這不對,上海灘除了日本軍警,不能出現這樣的人。“您慢點兒走,”梁楨提醒著,“前面有檢查哨?!?/br>葉軒低頭看了他一眼,輕笑一聲:“我怕嗎?”梁楨想提醒他這里不再是1937年春天的上海,是敵后,是有無數雙眼睛盯著的孤島。不過葉軒倒是放慢了腳步,要被也沒那么挺立了:“你今年多大了?”“二十一,馬上二十二?!?/br>“比我小十歲……上海灘我比你熟悉?!?/br>“不一樣的,石先生,不一樣了?!蹦倪€有什么大上海的輝煌,現在不過是淪陷的傀儡罷了。梁楨帶著他來到了軍統的一個據點,也是梁楨幫忙建立的據點——德順成衣廠的員工宿舍。兩層樓后面有三個單獨的小屋,本是給鍋爐工住的,騰出一間安排自己人。葉軒倒是不嫌棄地方小,掃了掃桌子上的灰塵,打量一圈,問道:“有熱水嗎?”“隔壁就有,我也會安排人給你送飯。希望石先生能配合一下我們的工作,除非我來接,否則不要出去?!?/br>“你叫什么來著?江浪是不是?長江后浪推前浪,”葉軒坐到椅子上,抖了抖灰色長衫的前襟,再將帽子摘下來抓了抓頭發,梁楨這才注意到他額前劉海下面蓋著一道疤,就在眼角,“我算過日子,下個月初七宜殯葬?!?/br>“初七?”那還有半個月啊,梁楨覺得他真的不可理喻,什么時候了還要挑日子,這個什么破參謀長就不知道自己在上海多待一分鐘就多一分危險嗎?!笆壬?,非要等到初七?”葉軒似乎并未察覺他的不悅,自顧自點點頭,然后把玩桌上的茶杯:“我們家就信這個,再說了,我父兄都是為國而死,這點要求都滿足不了嗎?”“好,初七……我到時候幫你訂初八那天清晨的火車?!?/br>“哦對了,我回來還要見一位故人,你就不用跟著了,出了事我自己擔著,不連累你,”葉軒根本沒給梁楨留氣口講什么敵后隱蔽的道理,緊接著說道,“老子在前線槍林彈雨里都沒能折了這條命,在這種地方更不會,你就放心好了?!?/br>梁楨打斷他,冷冷說道:“不行?!?/br>葉軒盯著他看了一會兒,終于妥協。妥協他奶奶個孫子。梁楨很少罵人,但是這次沒忍住——當他去接了個熱水回來的時候,葉軒已經不在屋子里了。他走得悄無聲息,窗戶關得好好地,梁楨出門的時候反鎖了房門,甚至還頻頻回頭確認門口沒動靜。他在偽滿洲待了五年,愣是沒能察覺出來。梁楨心道不好,健步沖出屋門去追,等到了宿舍大門口才意識到不對勁——剛才葉軒根本沒走,應該是躲在了衣柜里,等著梁楨離開他才出來?,F在回去哪還找得到人,只有桌上一片干枯葉子,像是被人做成了書簽,刻意擺在那兒的。葉軒給他留了一個謎題?梁楨忽然覺得這個人有點意思,他不簡單,不僅僅是一個只會打仗的莽夫。行,跑就跑了吧,梁楨去跟趙妍通報一聲,說這個人太精了,看不住。趙妍說,你隨他吧,人家是軍門世家,惹不起。梁楨帶著這片葉子回了家,坐在沙發上,對著窗外的斜陽觀瞧。干涸的葉脈分明,枯黃的樹葉像是來自秋天的饋贈,也許曾經也是好看的翠綠,但是敵不過時間的折磨。這代表著什么,又或者,代表哪里?“三千,”段士淵回到家,就看著自家小侄兒癱在沙發上發呆,“拿著什么呢?”梁楨乖乖將樹葉拿給他看?!斑@不是閘北樹林里的東西嗎,最近出去玩了???”段士淵坐在沙發扶手上,攬住梁楨的腦袋一通揉,疲憊得聲音都低沉了不少,“新廠子遲遲批不下來,我最近真的太累了……”梁楨不太習慣這么親昵的舉動,掙扎著抽出腦袋,又瞧見段士淵的頹然模樣,重新把頭抵在人胸口。段士淵揉夠了,才松開,梁楨問道:“這葉子只有閘北有嗎?”“我只在閘北攬月橋附近見過。攬月橋你知道吧,之前富貴人家的陵園都在那邊,依山傍水出了名的風水好,有錢都買不到地方,必須是跟國民政府有關系的,簽了字才能埋那邊。為了好風水,很多人從外地遷移一些樹木種植,其中就有這個,我記得特別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