弟弟。

萬頡坐在椅子上，半天沒有說話。隨后，他站起身走了出去，關上門的動作很輕，仿佛丟了一魂一魄。他是個沒讀過多少書的生意人，從跑碼頭開始，只知道賺錢，有錢就能有話語權，就能給小頏好生活?？墒恰?/br>
民族，氣節。

2.隱退

段士淵按掉鬧鐘，從床上坐起來，伸個懶腰。大清早的陽光已經鉆過了窗簾的縫隙照射進來，上海的春天快要來了。他走出門，聽到樓下劉媽在調收音機，正好調到一個經濟類的節目。

“今晨，龍騰集團董事長萬頡對外宣布，暫停公司業務，進行內部整改，同時因精力不足，辭去日中商業共進會的副會長一職。據悉，前日其名下的礦場發生意外事故，導致發電廠設備全部報廢，礦場全面癱瘓，損失累計超過五萬美金，資金鏈很有可能……”

段士淵搖搖頭，走下樓正好看到梁楨從門口進來，一手提著他的吉他盒子，一手抱著一袋點心：“三千！受了傷不許出門亂跑，我不是告訴過你？現在外面那么冷，摔著滑倒怎么辦？”

“叔叔……”梁楨把點心遞給劉媽，一副委屈的模樣，低下頭。

他前天夜里被萬頡抓住，昨天給萬頡講了一整天關于他弟弟在哈爾濱的故事。直到梁楨提出，如果再不回家段士淵會起疑，萬頡才放了他，并遵守了約定，對外宣稱是請梁探長來調查發電廠事故的。

段士淵聽過他的解釋只是嘟囔了一句，說萬頡這個人陰晴不定，前幾天還在打架現在竟然主動親人調查。梁楨小聲解釋：“是巡捕房的人推薦我去的，說我辦事效率高呢?！?/br>
“喲，小狗翹尾巴了？我摸摸啊?！?/br>
今天早上，梁楨把白樹生留下的剩余信件全都交給了萬頡，然后作為交換，拿回了自己的狙擊槍。臨走時，萬頡說想請他幫個忙，就算是補償發電廠的損失。梁楨自然愿意，萬頡說道：“我弟弟絕對不會自殺，就算是為了完成任務，他絕對不會放棄生命。我知道你不能回哈爾濱，但是如果你在內部聽到什么消息，立刻告訴我?！?/br>
回家路上，梁楨順便買了一些點心，當做出門的借口，但是還是被人批評了一頓。

“行了別站著了，今天休假，吃過早飯叔叔帶你去戲園看戲?！?/br>
梁楨撇撇嘴，他一點都不喜歡這些咿咿呀呀的東西，偏偏段士淵愛看，說這些都是實打實的真功夫，不像是電影、話劇的，會說話就能演出來賺錢。但是段士淵喜歡，梁楨就會陪他去，偶爾幾次睡著了，醒來身上還會蓋著段士淵的外衣。

他叔叔喜歡用摻了花瓣的皂角，比香水的香氣更自然，好聞極了。

第十五章風風

1.跟班

孔璋來了一趟中央捕房，身后跟著他那個小弟孔珧。兄弟二人一個高大威風，一個忙手忙腳，對比鮮明。張一平親自接待的，接待室距離梁楨的辦公桌只有幾步路遠，隔音也不好，梁楨聽了個大概。

作為日中商業共進會的秘書長，以及76號的特別顧問，孔璋對萬頡的礦場事故十分關心，想要進一步做調查。話里的意思就是懷疑萬頡不是退水是反水，以及巡捕房包庇抗日分子。

梁楨撓了撓頭，果真聽到張一平喊他進去，畢竟在文件里，他是這起案子的負責探長。于是梁楨走進去，孔璋問什么他就回答什么，規規矩矩的，說的話和卷宗里一字不差?？阻坝行┎荒蜔┝?，伸手找孔珧要當天的報警記錄。

也不知道是孔珧太困了還是走神了，被推了一下才反應過來，手里的文件袋掉地上，慌慌張張撿起，找了好半天才找到孔璋需要的東西?？阻暗吐曈柍獾溃骸澳銢]吃飯嗎？還是想滾蛋？”

“對不起，大哥?！?/br>
聊了一個小時也沒問出什么來，反倒是到了下班點，張一平順勢就邀請孔璋去吃頓價格不菲的便飯，孔璋答應了，走之前提了一句，華界的銀行發現儲備金被人替換成了鍍金黃銅，讓巡捕房也小心一些。隨后他跟著張一平走了，作為司機的孔珧自然也下了班，垂頭喪氣走到外面。

梁楨收拾完東西走出來，看他還在倚著車門抽煙，便走上去問道：“有什么事嗎？”

“啊，對不起，我不知故意擋路的，”孔珧立刻把煙扔到地上踩滅了，“抱歉啊，我大哥的脾氣差了些。你也知道他這個人，說話很沖的?！?/br>
“你很怕他？”

“沒有……也算是吧，幾年前我還有份正經工作，他倒是不怎么刁難。但是自從日軍進駐，我給他打下手，就……嗐，就真的只剩下打下手了?！笨诅蜃猿暗匦α艘宦?。梁楨看著他的失落神色，不知道如何安慰他，倒是孔珧搖搖頭：“沒事，誰讓人家是長子嫡孫呢，我只是庶出的罷了?！?/br>
時間不早，今晚段士淵要帶他去探望趙向明，所以梁楨拍了拍他的肩膀以示安慰，說了一句路上小心，然后騎車走了?？诅蚩此募t色摩托消失在路的盡頭，忽然笑了。

2.朋友

上海的春天來得很快，1941年的春雨細細密密，幫忙倒春寒。梁楨今早出門的時候被段士淵強行加上了一件外衣，款式有些老舊，來到巡捕房之后還被杜金城嘲笑了一番。梁楨心里想，杜金城那大肚子，穿什么都像是狗熊！

上午去馬潤粼帶著梁楨走訪了一下各大銀行，下午找油老鼠他們聊了聊，一天就這么過去了，至于之前孔璋提過的什么黃金掉包的情況，似乎在公共租界并未發生，連開個卷宗都沒必要——馬潤粼卻說：“不一定沒有，但是為了銀行的信譽，必須說沒有?！?/br>
梁楨點點頭，正巧走到了英國廣播公司樓下，便放慢了腳步。馬潤粼問道：“怎么不走了？”

“突然想起來，叔叔讓我下了班順路去郵局拍個電報，就在下個路口，我再折回來不值當，”探長不用穿制服，梁楨倒也不用回去換衣服了，“馬哥，就五分鐘下班點了?！?/br>
“你啊，少跟杜金城他們混，學這些壞毛病，”馬潤粼笑著點點他，“行了，你先走吧，我去寫報告?！?/br>
不過今天，梁楨沒能蹲到那位瑪利亞公主，反而是一個熟人先一步吸引了他的視線。之前跟蹤瑪利亞，梁楨去過幾次同性戀俱樂部，除了那個纏人的華僑阿泰，最熟悉的就是這位舊同學路蘆，知道梁楨只喜歡酒不喜歡男人之后，只當朋友對待，干聊天。

路蘆此時正被幾個穿著黑色馬褂戴著黑色帽子的男人追趕，梁楨怎么認不出青幫堂口的裝扮，所以他躲在暗處，避免招惹麻煩。但是路蘆眼尖看到他了，瞬間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一樣飛奔過來，梁楨不管也得管了。

“兄弟，大兄弟，救命，”路蘆跑得上氣不接下氣，向身后看了一眼立刻躲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