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珍妮猛地被推醒，驚了一跳，發覺推她的是陸達也，不禁皺起了眉頭：“……你不能好好叫醒我？”

她的眼神帶一點嫌棄，陸達也冷哼一聲：“跟我睡啊，我肯定好好叫醒你?！?/br>
白珍妮知道他又開始了，沒再搭腔，坐了起來。

陸達也正兒八經和她講了幾分鐘戲，話鋒一轉，問她：“話說，你老板是來向你興師問罪，還是來宣誓主權的？”

白珍妮翻了個白眼：“陸導，那么關注這些干嘛，戲還沒講完呢。青月在這里能有表情嗎？”

陸達也：“這里考驗的是你的眼神，到時候多走幾遍看看吧。我就想問你，咱倆那賭你不會忘了吧，還作不作數了？”

白珍妮無語極了：“那不得看我情不情愿嗎？”

陸達也道：“你老板又回頭寵你，你反正不需要我接下來捧你了，那我還要你情愿什么，我把你強上了也無所謂?！?/br>
白珍妮哭笑不得地看著陸達也：“陸導！聽聽你在說什么，小姑娘究竟是看上你什么愿意和你搞在一起??？”

陸達也的語氣里莫名帶了些氣：“圖我有才有家世不行嗎？我們陸家在圈子里的地位，可比你那姓韓的老板來得靠譜。韓廷，呵，六七年前，有誰聽過這號人的名號??？還不是靠他娘家施舍的一點資源，才整了個獵色。能做到現在這么大，真是狗屎運?！?/br>
這是白珍妮第一次聽到獵色之外的人討論韓廷。她頓時來了精神，問：“你說韓廷娘家厲害？”

陸達也：“是啊，娛樂圈里從前哪有姓韓姓的公司，他娘家姓陳，知道了吧?！?/br>
白珍妮恍然，怪不得幾年前獵色橫空出世就能取得這么大的成績，陳家是娛樂圈的中流砥柱，坐擁n家最大的影視公司。

她不解：“既然是韓廷的mama那邊有勢力，那韓廷有資源不是理所應當么？”

陸達也道：“陳家的出了名的排外。我也只是聽說，韓廷還有個弟弟，是跟著娘家姓陳的。陳家只認這個小兒子。好幾年前他們倆兄弟相爭，鬧得不小，后來小兒子下落不明，韓廷才分得了些股份，有了首筆資金建立起獵色?！?/br>
白珍妮愕然。這種事，她第一次聽說，心中升起了無限的好奇心，奈何再問下去，陸達也也不知道更多了。白珍妮暗自揣摩，從誰那邊能夠套到更多關于韓廷的信息——

鐘晨陽走進鐘朗的家門的時候，只看到了青月。

距離上次鐘晨陽憤然從鐘朗家離開，已經過去了一個月。這一個月中，鐘晨陽一直都沒有收到過關于鐘朗的任何消息。出于對父親的擔心，他又來了。

青月笑著與他打招呼，用極快的速度幫他泡了一杯茶，遞到他的手中。

鐘晨陽接過了，打量著青月這張他莫名覺得熟悉，但是確信從未見過的臉。他在思索，究竟為什么會有這種感覺，一邊喝了一口手中的茶，微微燙嘴，茶香四溢。

他問：“我爸呢？”

青月嘴角噙著笑，不說話。

鐘晨陽覺得詭異。機器人很少會不回答人類的問題或指令。他又問了一遍：“……我爸呢？”

青月這才開口：“鐘老不希望你來?！?/br>
鐘晨陽皺起眉頭：“他在哪？”

青月答道：“實驗室?！?/br>
鐘朗的實驗室就在他書房的里間。鐘晨陽立刻起身走過去，書房里沒有人。但書架的一側書全部散落一地，一片狼藉。

青月默默地跟著他，鐘晨陽轉身，提高了音量：“告訴我我爸在哪里！”

青月看著他，說：“他在實驗室，他不想被打擾?！?/br>
鐘晨陽：“這一地書是怎么回事？”

青月看著地上散落的書：“鐘老生氣了，把書弄在地上。我想將書放回去，他不讓?！?/br>
鐘晨陽更加費解了：“我爸因為什么生這么大的氣？”

青月抬眼看著鐘晨陽，說：“因為你?！?/br>
鐘朗住的是獨棟別墅，一樓加二層一個閣樓。鐘晨陽將上下翻遍了，都沒找到鐘朗的身影。他站在鐘朗的臥室里，看著床頭柜旁打碎在地上的杯子，不安在心里放肆蔓延。

青月像幽魂一樣跟著他，觀察著他，監視著他。

鐘晨陽背后發寒，他盡力平息自己的語氣，問：“青月，到底發生什么了?！?/br>
青月眨了一下眼睛，回道：“我不知道怎么說?！?/br>
鐘晨陽：“那讓我看到你所看到的?！?/br>
數據線連接青月的后腦和電腦，鐘晨陽看到了青月的系統。她的計算機算法并不非常復雜，只是開放的自由度很大。鐘晨陽不費力氣就找到了關于在她系統中關于鐘朗的記憶，直接點開。

出乎意料地，整個過程異常順暢，系統沒有任何拒絕。

于是鐘晨陽看到了鐘朗在書房中自言自語，發泄著，將書扒下來摔了一地的場景。

他仔細聽，才聽出來，鐘朗反復在說的一句話是：“我不會讓你再見到他?！?/br>
鐘晨陽雙手冰涼。他敏銳地察覺到，鐘朗口中的“他”，就是他鐘晨陽。

“他上次被我趕走了，不會再來了?！?/br>
“如果再來，我就讓他滾?！?/br>
“我不會讓你再見到他?！?/br>
“如果他再來……如果他再來……我就打斷他的腿……！”

鐘朗自言自語了很久，視頻的角度沒變過，青月一直在靜靜地看著。直到鐘朗說出最后一句話，青月說：“你不能傷害他?！?/br>
聽到這句話，鐘朗瞬間暴怒了，將一本厚厚的字典摔在地上，聲嘶力竭道：“你為什么要為他說話？！我創造你究竟為了什么！——你心疼我說要打斷他的腿，那你心疼我嗎？”鐘朗說著，將放在桌上的一個黑色鎮紙舉起來，用力地砸向自己的額頭。

鐘晨陽震驚了。他目瞪口呆地看著屏幕，在那用力的一砸之后，鐘朗滿頭滿臉的血，鏡頭猛地拉近，是青月沖到鐘朗面前，扶住他。

175.病態14

這場戲最大的難度在于，陸達也要非常的激動，反之白珍妮要平靜無波。

平靜比激動難演得多了。呼吸的幅度稍稍大一些，眼神稍微閃爍了，都不行。

一喊卡，白珍妮便立刻深呼吸，閉上眼睛，讓自己冷靜。這段戲拍了十遍了，都不行。

陸達也也累了，摘掉眼鏡揉了揉眉心，化妝師給他補妝后，他重新戴上眼鏡，說：“好了，再來一遍?！?/br>
兩個機位，分別對著陸達也和白珍妮，拍近景。

陸達也雙手緊緊地抓著白珍妮的手臂，吼道：“我爸他受傷了！他在哪！你對他做了什么！”

白珍妮平和地看著陸達也：“我幫他處理了傷口，他把自己鎖在實驗室了?！?/br>
陸達也崩潰道：“他流了那么多血，他要去醫院！你帶我去見他！”

白珍妮眨了一下眼睛，只精確地眨了這一下，說：“你不能見他，他會傷害你?！?/br>
陸達也氣得苦笑出了聲：“他不會傷害我，他是我爸！”

白珍妮收起了淡淡的笑容，一字一頓道：“任何人想要傷害你都不行，哪怕是他?！?/br>
“好，卡?！?/br>
白珍妮瞬間松下了一口氣，閉上了眼睛。陸達也演戲很投入，此刻的表現就是將她的胳膊掐得生疼。

這會兒，陸達也手上松了力氣，但沒有松開手，看到她閉著眼，陸達也向前邁了一步，讓她靠著。

白珍妮察覺了，不動聲色地站直，不想貼著他。

只聽到陸達也問：“等下我打你那個鏡頭，你躲著點，別真被打著?！?/br>
白珍妮嗯了一聲，沒再說話。

兩分鐘后，再次a。

中景。陸達也松開白珍妮，后退了一步，退到書桌前，靠著書桌無力地坐著。他喃喃自語，因為他不指望從白珍妮那里得到答案：“一個機器人，對我有什么想法？你究竟做了什么！你對我爸做了什么！”

白珍妮只是看著他，沒有回答——

鐘晨陽猛地起身，再次仔細地查看鐘朗的家。他確信鐘朗還在家，只是青月不告訴他在哪。

他沖進臥室，鐘朗的臥室結構不復雜，一張床，靠窗一張書桌，書柜，還有靠墻的大衣櫥。

青月站在衣柜前，關注著鐘晨陽的一舉一動。

鐘晨陽看著她，和挨著衣櫥的床頭柜下面的地板上，那個打碎的杯子，命令道：“青月，把衣櫥打開?！?/br>
青月沒有反應。鐘晨陽走到她面前，想要推開她，打開衣櫥，但她像是釘在了地上，一動不動。

“讓開！”鐘晨陽大吼，青月看著他，只是說：“鐘老不希望你打擾他?！?/br>
鐘晨陽用盡全力推著青月，然而青月卻反握住他的手腕，讓他掙脫不得。

“你不應該有這個舉動的，青月?！辩姵筷枩喩戆l抖，他盡力用冷靜的聲音對青月說道：“放開我，讓我打開衣櫥的門，我爸是不是在里面！”

青月仍不松手：“你不能見他，他會傷害你?！?/br>
又是這句話。

鐘晨陽又使勁掙脫，仍然掙脫不得。青月將他的手腕環得很緊，但控制在讓鐘晨陽感覺不到痛的范圍內。

他無奈，深吸了一口氣：“……好，我不見他，你放開我?！?/br>
青月觀察了一下他的神態，松開了手，仍擋在衣櫥前。

鐘晨陽揉著手腕，搖著頭轉過身去：“爸爸他究竟給了你多大的自由度，可以讓你做到這個份兒上?！?/br>
他走到床頭柜前，看著放在上面的金屬臺燈。

“人工智能被開發到你的程度，是危險的?！辩姵筷柹焓謱⑴_燈拿了起來，自語道：“我早就跟我爸說過，這件事是錯的。他怎么都不聽。如今你有了自己的思維，甚至有了自己的感情。這些，他預料到過嗎?……”

他轉過身，看著青月，問：“你服從機器人三定律嗎？”

青月點頭：“服從?！?/br>
鐘晨陽：“背給我聽?！?/br>
青月：“第一定律，機器人不得傷害人類，或因不作為使人類受到傷害；第二定律，除非違背第一定律，機器人必須服從人類的命令；第三定律，除非違背第一及第二定律，機器人必須保護自己?！?/br>
鐘晨陽問：“你有傷害鐘朗嗎？”

青月搖頭：“沒有?！?/br>
鐘晨陽：“鐘朗有讓你傷害他嗎？”

青月搖頭：“沒有?！?/br>
鐘晨陽繼續問：“如果他要傷害我，或者我要傷害他，你會保護誰？”

青月沒有回答。鐘晨陽甚至看出她的眉心有微不可聞的皺起，仿佛她第一次遇到一個不能用算法捋順的問題。

鐘晨陽接著問：“我對你而言很重要嗎？”

青月點頭：“是?！?/br>
鐘晨陽問：“那么我傷害你，你會反過來傷害我嗎？”

青月搖頭：“不會?！薄?/br>
白珍妮說完這兩個字，陸達也舉起金屬的臺燈，向她的頭揮舞過來。

出于本能，白珍妮的肩膀一瞬間繃緊了，眼睛也瞇了一下。

臺燈停在離她頭十厘米的地方，陸達也垂下手：“不行，你動得太明顯了。再來一次?！?/br>
白珍妮低頭說了句“抱歉”。

時間已經到了半夜十二點。陸達也感覺自己情緒正好，可是看白珍妮的樣子，就知道她已經是累極了。

猶豫了下，他說：“這條拍過，今天就放。各部門抓緊?！?/br>
白珍妮聽到他這樣說，瞪大了眼睛看著他：“真的？”

陸達也還沒來及說什么，白珍妮已經站到了位置，大聲道：“各位老師，我會好好演，盡量下一條過掉，讓大家早點回去休息?！?/br>
借花獻佛。

陸達也拿起臺燈，看著她，想到了這個詞。明明整個劇組應該謝的是他陸達也大發慈悲早放，卻被她一句話輕巧地搶了功勞。

攝像那邊喊了a，陸達也揮起臺燈，腦子里卻還想著白珍妮剛剛的神態。

他本該在臺燈就要碰到白珍妮的時候停住。然而因為這一秒鐘的走神，臺燈碰到了白珍妮的耳朵，手上傳來了反作用力，陸達也這才驚覺，猛地收住力氣。

白珍妮被打得偏過了頭去，然后軟綿綿，輕飄飄地倒在了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