緣起緣滅(3)
【第三章明教圣姑】 楚若憐離開臨安前買了匹俊馬,此行路途遙遠,不預備一匹馬的話,實在難 以游歷天下。 事隔六年,不知江湖上的正派人士對瀟風山莊的馀孽戒心消了沒有,好歹他 們一家三口都遠遁蒙古,在江南消聲匿跡多年,有甚么仇怨也該一筆勾消了吧。 沒錯,楚若憐就是六年前瀟風山莊莊主魏云昭之子楚憐,當年大火把瀟風山 莊燒個一乾二淨,其母懷著憤恨北上蒙古,在蒙古巧遇耶律楚才,他對魏云昭一 見鍾情,逐展開追求,當時的耶律楚才年方三十有八,比魏云昭小兩歲,可是卻 被她的成熟風姿吸引。 魏云昭自覺帶著楚憐、楚惜四處流浪也苦了兩小兒,魏云昭想安定下來,耶 律楚才的求愛攻勢又一浪接一浪,著實讓她感動不已。 翌年,拖雷和察合臺二人召開忽里臺大會,在眾宗王面前推舉窩闊臺任新大 蒙古國皇帝,即蒙古大汗。 窩闊臺順利登基,同時,魏云昭也答應耶律楚才的婚事,窩闊臺一向器重耶 律楚才,對之關愛不絕,能看見他與魏云昭結為夫妻,他也為耶律楚才高興,逐 宣佈明年初春舉行婚禮,以漢人習俗傳統迎娶魏云昭入門。 魏云昭下嫁耶律楚才后,窩闊臺賜名予她,改名蒙克琪琪格,意思即永恆之 花。 窩闊臺登基后第三年,八月,始立中書省,以耶律楚才為中書令,同年,窩 闊臺和拖雷進攻金朝,次年,拖雷率領蒙古軍在河南三峰山戰勝金軍,盡殲金軍 精銳。 其后,拖雷與自白坡渡河南下的窩闊臺軍會合,一同北返蒙古草原。 同年九月,拖雷病死途中,托雷第四子忽必烈繼承了他在華北地區的勢力。 紹定五年,宋、蒙聯盟滅金,完勝。 到了現在,剛剛過去的端平入洛戰役宋軍敗走,宣告三京失守,落入蒙古手 中。 當中,楚憐改名楚若憐,楚惜改名楚若惜,暗地助蒙軍伏擊宋軍,楚若惜施 展美人計,讓趙葵落入圈套中,致使蒙軍不費吹灰之力打敗宋軍,打了一場漂亮 的勝仗。 及后楚若惜沒有照約定與楚若憐會合,楚若憐想,一定是她又貪玩甚么東西 ,樂極忘返,楚若憐本想讓久住蒙古草原的meimei瘋玩一下,他則決定返回蒙古, 可是母親有飛鴿傳書,說有要事給楚若憐辦,楚若憐只好順水推舟地游山玩水一 番,才有觀賞到李莫愁和武三通決斗的一幕。 江湖之事,不插手即罷,一插手立即掀起無數波浪,排山倒海地壓得你透不 過氣,楚若憐過慣平靜的生活,江湖之事他不想理會。 騎著快馬,疾馳于山林之間,由官道改繞小道,道路崎嶇難走,馬兒跑兩個 時辰就要休息一個時辰,楚若憐這才知道被賣馬的店家騙了錢,又說是甚么千里 馬,大宛良駒,明著就是騙人。 楚若憐也不急著一時,他母親在信中沒有給限期,即是說他優優悠悠地完成 也沒相干。 走了兩天,來到黃山山下,眼見前面有一條小鎮,便進去看看有沒有客???/br> 作休息,露宿了兩晚,被蚊子釘得很慘,他實在受夠了。 這小鎮名叫桂花鎮,因鎮內外都種滿桂花樹而得名,桂花樹原產喜瑪拉雅山 東段一帶,后經商旅帶入中原,在江南多處地方栽植,想不到眼前的小小鄉鎮就 種著一堆。 綠葉繁蔭,微風輕輕吹過樹梢,吹得沙沙作響,澹澹幽香撲鼻,時正盛夏, 桂花秋天開花,現在還沒看見含苞待放的花蕾,只有片片翠綠的葉子,要欣賞桂 花之美,恐怕要再等一個月多勒。 楚若憐牽著馬兒,尋找客棧店家,隨走隨問,打聽到這兒的確有一棟古式古 香的客棧,名叫光明客棧,據當地人說,這家店的主人有些不良背景,常將光明 掛在嘴邊,說圣訓三十六條,行為怪異,江湖上的正道人士少有光顧,以避閒人 油口之舌,落了身份。 楚若憐心生好奇,故細心打聽問人,得知這家店主人姓楊,名竹,字仲白, 號光明老人,綽號自封,廣為人知。 楊竹有一獨子,今年五歲,名楊樂,字天長,常與其他小孩戲耍,多有受欺 負,卻從不哭鬧,生性沉穩,與尋常孩子不同,曾有一道士觀其相后,嘆言:「 此子將來身負重任,必中興圣道,教化愚民,天生不群之命,大將之才也?!?/br> 自此楊竹將楊樂視如珍寶,諄諄教誨,每每讓楊樂似懂非懂地點頭,其智慧 可見一斑。 楚若憐自問不算江湖中人,也不是甚么正派人士,自當無愧于心,逐進這間 客棧,光顧光顧。 楊竹年五十有馀,頭髮斑白,蓬鬆,雙目圓睜,額平,鼻扁,嘴方,一副老 態龍鍾的樣子,身板卻直,頂天立地,看見有客人來,并未堆起笑容迎接,而是 審視一番,只見楚若憐神態自若,步履穩健,氣息內斂,甫踏進門就朗聲問:「 請問店家在嘛!」 楊竹這才緩緩前來,誠懇地道:「敝姓楊名竹,就是店家?!?/br> 楚若憐嘖嘖稱奇,鎮上居民所說的行徑怪異的老人就是他?「我想投棧,不 知多少錢住一晚?」 「八兩銀子住一晚?!?/br> 現在大宋境內的物價都是這樣,貴得驚人,能行走江湖的人大多有這個錢, 只是帶這么重的銀子在身,難免有諸多不便。 楚若憐付了錢,共三晚費用,他打算多住幾晚,探一下楊竹的口風,看看他 有甚么奇特之處。 楊竹帶楚若憐來到樓上客房,整體環境尚算乾淨,看來楊竹沒少打理。 「公子請屈就了,敝店沒酒菜供應,如公子要吃飯,請早到鎮內食店解饞, 本鎮的食店都很早關門,公子要注意一下?!?/br> 「謝了,我有乾糧?!?/br> 「如此我不打擾公子了,若要沐浴更衣,我可以為公子準備木桶和熱水?!?/br> 「有勞店家了,那就為我準備一桶熱水吧?!?/br> 「別客氣,我這就去預備?!?/br> 洗過澡后,換過一些新的衣物,舊的內衣就丟掉,旅途漫長,沒有時間洗衣 服了。 在蒙古的時候,都被僕人服侍慣,現在隻身游歷江湖,總是有點不習慣。 披上外衣,楚若憐一手撥扇,一手啃著大餅。 填飽肚后,楚若憐步出房間,四處走動,當來到后院一間獨立房舍外時,耳 中聽聞房舍內傳出喃喃自語的聲音,隱約聽到有人唸誦經詩。 「悠悠天壤,浩瀚乾坤,唯我圣教,訓責萬人,熊熊圣火,焚我身心,生亦 何歡,死亦何苦……」 楚若憐走近一聽,聽出聲音是楊竹的,他在房舍中做甚么呢?夕陽金光灑遍 桂花鎮,遠眺黃山,壯麗非常,山上云霧縈繞,如若仙境,楚若憐慢步閒逛,小 鎮寧靜和諧,雞啼犬吠,小鳥歌唱,小孩子戲耍樹下,大人忙碌之馀,也不忘生 活需要調劑,下棋博奕,偶爾唱唱戲曲,看看影畫,一天煩惱盡消,大人小孩自 得其樂。 直到夜幕低垂,星河橫陳天際,各家各戶才回家休息,桂花鎮又一片蕭瑟了。 楚若憐夜裡熱得很,睡不著,來到后院透透氣,忽然發現后院那房舍內有燭 光搖曳,今日中午時份的那句詩經又出現,仍是楊竹的聲音,好奇之下,楚若憐 從窗戶中窺視進去。 他在窗上戳了個洞,從外向內觀察一番。 房舍內,楊竹跪在地上,面向牆壁上的畫像,頂禮膜拜,樣子又虔誠又莊重 ,口中不停誦唸詩經,并且此詩經的內容楚若憐從沒耳聞過,不知是甚么學派的 理念,出自何人的手筆。 最后,楊竹竟然斬了雞頭,活飲雞血,看得楚若憐毛髮皆悚,轉頭不看,慢 慢地離開房舍。 楊竹此人的確有些古怪,但是他是從何時起有此古怪行徑的呢?看來明天要 多問一些老人了。 翌日清晨,楊竹在楚若憐還沒起床,就進到房間內放下臉盆和毛巾,定睛看 了看楚若憐一眼,意味深長地笑了笑,這才離開房間。 當楚若憐緩緩轉醒,他感覺到渾身酸痛,昨晚夜睡,睡也不好,床榻沒有蒙 古家中的那么好,睡不慣,他自嘲地冷笑一聲,看來自己是嬌慣了。 步下床后瞥見桌上放著一盆水,有毛巾擱在一旁,楚若憐心想楊竹這人做事 積極,不馬虎,待客真誠,只可惜若不是昨晚看到那幕毛骨悚然的畫面,他還真 對楊竹心存好感。 洗過臉,抹過身,吃過乾糧,填飽了肚,楚若憐就拿起摺扇,大步流星走出 光明客棧。 甫一踏出客棧,就看見楊竹正在與兒子玩耍,哄得楊樂笑個不停,看見如此 溫韾畫面,楚若憐不自覺想起父親來,兒時點滴襲心頭,哭笑由人思故里,他不 禁莞爾。 「公子早晨,來,樂兒,叫哥哥早晨吧?!?/br> 楊樂大眼楮骨碌碌地轉,明亮透徹,令人不禁多想,他將來必定前途似錦。 楚若憐蹲下來,拍拍楊樂的頭,打招呼道:「我叫楚若憐,小弟弟叫我一聲 楚哥哥便行了?!?/br> 楊樂有點怕生的說:「楚……楚哥哥……早?!?/br> 奶聲奶氣,嬌柔悅耳。 楚若憐柔柔地捏一下楊樂的圓臉兒,說:「乖,楊樂真乖?!?/br> 楊竹看見,目光閃過一抹精光,不知道他腦中在想甚么,他忽然問楚若憐, 道:「公子這么早起,是不有要事做呢?」 楚若憐尷尬地笑了笑,不好意思說地方簡陋,睡不慣之類的嬌氣之話,故另 尋解釋的說:「我嘛……這個……是了!我想上黃山一游?!?/br> 「公子要上黃山?不如由在下帶路,可好?」 楚若憐本是隨意說說,但見楊竹一臉誠懇,不好拒絕,故道:「楊老伯不用 看店嗎?」 楊竹澹然一笑,自嘲的說:「敝店生意一向不好,休息一天也沒甚么,就讓 在下帶公子游黃山,黃山風景如畫,在下知道好去處?!?/br> 「那就有勞楊老伯了?!?/br> 「別客氣?!?/br> 楚若憐由楊竹帶領游黃山,楊竹攜楊樂一同去,父子二人有說有笑,其樂融 融。 欣賞美景之馀,楚若憐無意一問:「楊老伯多大了?還健步如飛,真是人不 可以貌相?!?/br> 「年五十有三,不知公子又多大了呢?」 楚若憐心中疑惑,楊竹五十三歲,但楊樂才五歲,豈不是四十八歲才生楊樂 嗎?老來得子?「我嘛,年過二十,你猜猜多少歲?」 「在下愚鈍,不敢妄猜?!?/br> 交談之際,三人行到林澗處,有溪水從山上流下來,清澈非常,楚若憐走了 一個多時辰,也口渴了,就走到溪前舀水喝,雙手浸過溪水,清涼透心,洗了洗 臉,感覺舒服多了。 黃山奇石怪巖隨處可見,上到高處,青松翠柏,云海翻波,眺望山嵴,竟看 不清真容,只見滿山蒼松奇巖怪石,此情此景,楚若憐不禁想吟詩作對起來,故 道:「山高云深不知處,青松翠柏藏玄妙,偶看繁蔭綠樹下,覓得一處好風光?!?/br> 「好詩,好詩,想不到公子還會吟詩呢?!?/br> 楊竹讚賞的說。 「謬讚了,粗淺的會作些詩兒罷了,一時興起,莫要見笑?!?/br> 「呵呵呵,公子還真謙虛?!?/br> 「楊老伯不用公子前公子后的叫我了,敝姓楚,名若憐,若楊老伯當我子侄 看待,就叫我一聲若憐吧?!?/br> 「在下豈敢直呼公子大名?!?/br> 「這就是當我外人了吧,我見楊老伯心慈誠懇,待我甚好,楊老是就別客氣 了?!?/br> 「那我就抖膽叫你一聲若憐了?!?/br> 三人又走了一個時辰,時正中午,日頭勐烈,楊老伯轉身對楚若憐說:「若 憐,此處再往前走就是上光明頂的路了,若不,我們就行到此罷?!?/br> 「光明頂?為何不到光明頂一游呢?」 「那兒是……」 這時,楊樂扯著楊竹的衣袖,奶聲奶氣地說:「爹,我餓了?!?/br> 見此,楚若憐解開包袱,取出大餅遞給楊樂,說:「吃這個吧,再走一會兒 ,我們上光明頂看完后就回家?!?/br> 「謝謝楚哥哥?!?/br> 「真乖?!?/br> 楊竹臉色有些不好,他正色道:「若憐真的要上光明頂?」 「嗯,有甚么不可嗎?」 「沒……」 「那就走吧?!?/br> 楚若憐拋下這句話,就率先向前走,楊竹一雙深沉的眼盯著楚若憐的背影, 下一刻,他突然運起功力,疾步走向楚若憐。 楚若憐察覺到不妥,立即暗地運氣全身,但不動聲色,由得楊竹一掌拍在他 后心上,這一掌力度本身不大,不會傷及心臟,只是一般人受了,也得昏倒兩三 個時辰。 楚若憐受了一掌,馬上仆倒,他裝作昏迷,要看看楊竹想對他怎樣。 「爹,為甚么打楚哥哥?!?/br> 「光明頂從來不許閒雜人等登上,我這樣做也是為了他好,若是被明教的人 發現他,定必對他不利,我這就帶他到安全的地方?!?/br> 楊竹揹起楚若憐,向著另一個方向走去。 途中,森林中出現一位光頭和尚,這人一邊喃喃自語,一邊搔著光頭,像是 很煩惱的樣子。 「咦?這不是楊老兄嗎?怎么會來這兒啦?!?/br> 光頭和尚臉色紅潤,雙目炯炯,神態如老鷹撲兔,年約三十出頭,一身灰色 布衣,如少林僧人打扮。 「無戒僧?」 楊竹有點意外的說。 無戒僧看見楊竹揹著的楚若憐,心中突然想到解決煩惱的辦法,道:「你揹 著的人是誰?」 「這……」 「將他交給我?!?/br> 楊竹心知不妙,這無戒僧在明教地位不低,武功又好,他絕對不是無戒僧的 對手,如果不將人給他,難以說得過去,可是楚若憐視楊竹為長輩,對楊樂又好 ,又不是江湖中人,平白害一個無辜的人,他于心不忍。 「怎么了,他是你的誰?要維護他?」 無戒僧猜測二人的關係,可是楊竹卻說:「我和這青年萍水相逢,沒有關係?!?/br> 「那就行了,把他交給我?!?/br> 「多口問句,你要他來干甚么?」 「自然有用處,你不用管?!?/br> 「這……」 無戒僧見楊竹拖拖拉拉的,于是就伸手搶人了。 楊竹也不敢反抗,由得無戒僧從自己手上奪過楚若憐,他眼睜睜地看著無戒 僧揹楚若憐走,無戒僧身輕如燕,輕功了得,幾個錯落,已然消失于楊竹眼前。 「希望楚公子沒事就好?!?/br> 剛才的一切,楚若憐都一清二楚,他心想楊竹也沒有惡意,只是這明教神秘 兮兮,其教眾行為怪異,不能以常理度之。 無戒僧揹著楚若憐上光明頂,一路風風火火,沒有停留。 光明頂上,屹立著一座座宏偉的建筑物,從高處望去,能看見內裡佈局分明 ,中央是主殿,左右是一排排房舍,前有虎嘯臺,后有盤龍塔,氣勢磅礡,一磚 一瓦都散發著凜然的氣息。 無戒僧把楚若憐帶到一間房裡,然后把他丟在地上,跌得楚若憐甚是疼痛, 可又不能喊出聲,只能啞忍,他還不想這么快被揭穿自己在裝暈呢。 只聽見耳邊傳來兩個男人的對話,無戒僧和另一位不知明的人交談。 「喂喂喂,無戒僧,我叫你去找人,這么快找到了嗎?」 「找到了啊,你看不見嗎?」 「他?」 「怎樣,不錯吧?!?/br> 「長相倒是沒甚么,可是一點也不特別啊,圣姑要的男人是很特別的啊,萬 一又惹起圣姑不滿,我們又害死多一個人了?!?/br> 楚若憐心中一凜,甚么跟甚么嘛,那個圣姑是何許人,要男人來干甚么?難 道是個黃臉眼凸的丑女人?想找乘龍快婿不成?無戒僧語調略帶無奈的說:「圣 姑也是的,平白無故說要找男人,要求又高,我已經找遍整個臨安,也找不到一 個合她心意的男人,究竟她喜歡怎樣的男人呀?」 「嗄,別理那么多,算是這小子倒楣吧,希望別惹怒圣姑不滿就好?!?/br> 「這次由你帶去給圣姑吧?!?/br> 「我不去!你去?!?/br> 「我不去!你才要去?!?/br> 二人爭論了好一會,結果兩人都去,這才沒爭拗。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