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劍似生平11他拿著劍,想好了只學個七成,拔劍出鞘的時候,又改了主意。那一招“狂云遮是去挑一個不入流的匪寨,抓兩三個采花賊,三五日便回云云。然而這一次,顧懷昭在山上毫無音訊地等了兩個多月,仍等不見應師兄回山的消息。他實在按捺不住,趁著年關俗家弟子回鄉探親的長假,也一個人下了山,往應雪堂去的南邊尋去。由於身上沒幾兩碎銀,顧懷昭有時撘一搭順路的牛車,有時在村驛租匹瘦馬,大多時候都是自己步行。他一路拿面餅充饑,也自己煮些野菜,靠著打聽到的零零碎碎的線索,從一個鎮走到另一個鎮,從一家店走到另一家店。這樣找了大半個月,顧懷昭好不容易問到有位應少俠出現在鳳城,連忙馬不停蹄地趕了過去。他進城後,:“他們送來的東西,我是不敢動的?!?/br>顧懷昭抬起頭來,懵懵懂懂地望著他。應雪堂慢慢地坐到顧懷昭身旁的圓凳上,看戲一般打量著顧懷昭:“我在鳳城惹出一點名聲,城里幾位前輩叫了花娘,還送了些助興的酒菜。我把人推了,菜還沒來得及倒?!?/br>顧懷昭呆了一呆,手里拈著甜糕,吃也不是,放也不是,過了一會才笑出了聲,以為師兄是在逗他,直說:“師兄又在唬我?!?/br>然而過了一會,他又顫巍巍把手里那半塊桂花糕放在了桌上了,魂不守舍地坐在圓凳上,額角漸漸滲出熱汗,不住地拿袖角去擦。應雪堂饒有興致地看著,見汗水都凝在顧懷昭眼睫上,眼看著要往下流,還伸手替他拭了一下。顧懷昭像被烙鐵燙了似的一抖,喘著粗"/>氣,坐立不安,目光四處游移。他臉上紅得厲害,鬢邊的長發都被汗水濕透了,手忍不住地伸向領口,發著抖說:“爐子火好像太旺了,應師兄,我……”他用力喘了一口氣,晃了晃頭,指尖剛碰到衣衫,又縮了回來,人也從圓凳上站了起來,結結巴巴地說:“我不大對勁,師兄,我先走了?!闭f著,就歪歪斜斜地往房門走去。應雪堂垂著眼瞼,竟也跟著他起身,幾步擋在門口。顧懷昭腳下軟得幾乎站不住,渾身發燙,發現應雪堂擋在前面,又不敢伸手去推,急得焦頭爛額,一個勁地說:“應師兄,我不大對勁,你讓一讓!”他說了好幾遍,見應雪堂恍若未聞,慌得提起一口氣沖到窗邊,竟是要翻窗的架勢。應雪堂冷眼看著,直到顧懷昭半截身子翻出窗外,才拿起掛在床頭的長劍。顧懷昭渾身發軟,被劍鞘一貼一帶,就摔倒在地,身上的汗水把地面都濡濕了一塊。他不敢看應雪堂,從地上撐坐起來,又去抓半開的窗框,應雪堂拿劍鞘輕輕一撥,把他再次推倒在地。顧懷昭連眼角都是紅的,眼前一片迷糊,說一個字就要喘一口粗"/>氣,止不住地乞饒:“師兄,讓我走吧,別看我?!?/br>應雪堂居高臨下地望著他,用劍鞘勾著顧懷昭的腰帶,一點點扯松了,輕聲問:“懷昭,這樣好些了嗎?”顧懷昭a"/>口一涼,舒服地嘴唇都有些顫抖,恨不得再多除幾件衣服,半些什麼胡話,於是湊得更近了。顧懷昭還死死閉著眼睛,臉上一臉嗜欲,似乎正沈醉此事,眼角卻濕濕的,掛著兩道水痕。應雪堂垂下目光,喘了一會氣,才怒氣沖沖的睜開雙眼,伸手在顧懷昭a"/>前胡亂擰了幾把。就這樣等了半話,幸好應雪堂很快便恢復了常態。應雪堂連問他幾遍,顧懷昭才若夢初醒,直說:“好,好,正當如此?!?/br>他心里畢竟放不下應雪堂,恨不得一生一世,都和應師兄把臂同游,抵足而眠。尤其當應雪堂平和有禮地看著他,好聲好氣地同他說話,這種癡念就更是蠢蠢欲動。等應雪堂把他攙扶下床,顧懷昭不想被他看輕,硬撐著自己穿上鞋襪,把長劍斜背在背上。兩人一步步下了樓,叫了一桌飯菜。此處擺設富麗堂皇,連酒菜也別有風味,只是顧懷昭還記著前車之鑒,素酒不敢喝,齋菜也不敢吃,在一旁看著應雪堂舉箸自若。應雪堂往他碗里夾了幾g"/>青翠欲滴的青菜,顧懷昭受寵若驚,這才就著菜咽了幾口米飯。誰知這一動,兩頭系在劍鞘上的墨色絲絳突然蹭到a"/>口傷處,r"/>粒隔著粗"/>布衣衫,正可憐兮兮地腫得老高,稍稍一碰,就疼得顧懷昭倒抽了一口涼氣。顧懷昭生怕應雪堂看著異樣,嚇得弓起背,做出埋頭吃飯的模樣。與應雪堂昨日商談的幾位武林人士從樓上下來,看到的正是這一幕。那應家小子生的人中龍鳳,是翩翩濁世佳公子,和他對坐的小子,卻駝著背,畏畏縮縮地坐著,不住地狼吞虎咽。劍似生平16等這群人走過來,應雪堂寥寥幾句,跟顧懷昭介紹了一遍:這位是鳳城泰安鏢局的大當家,那位是驚鴻刀法的傳人。每落座一位豪杰,換應雪堂一句低語,等話說完,原本兩人對坐的八仙桌,已經擠得讓人伸不開手。店小二難得看到這麼大的陣仗,見縫c"/>針地從人縫中給人斟酒。等碗中白酒剛剛滿上,為首的髯須大漢就端起碗,一仰頭喝得涓滴不剩,再把酒碗往桌上重重一放,朗聲道:“應家賢侄,你到底有什麼打算,不妨攤開說了吧!”他身旁一位徐娘半老的女俠也跟著嫣然一笑,纖纖玉手從猩紅大氅里伸出來,笑盈盈拈了酒杯,一敬一飲道:“昨日光顧著敘舊,還未切入正題。當年應老爺我也是認識的,真是大英雄大豪杰,可惜造化弄人,應家的案子查到現在也沒個頭緒?!?/br>她說著,似有無限情意地看了應雪堂一眼:“連紫陽山都破不了的案子,應賢侄又何必來鳳城為難我們呢?”應雪堂雖然在笑,眼中卻多了幾分拒人於千里之外的寒意。在顧懷昭眼里,應師兄只要靜靜坐著,已比那位風韻撩人的女俠美上不知多少倍,他聽見應雪堂冷冰冰地說:“那些舊事,我其實已經放下了七八分。只是這三年在紫陽山上修行劍道,劍術無論如何也無法再j"/>進一分,恐怕是心結未了的緣故?!?/br>顧懷昭在一旁聽得似懂非懂的,尤其是提及劍術的那幾句,最讓他/>不著頭腦。應師兄這幾年的進境明明只能用一日千里來形容,自己不寢不食,也比不上應雪堂頓悟的速度。他猜不出應雪堂的打算,只好干坐在一旁,眼巴巴地回憶著應家一案??上ШY遍兩世為人的記憶,也只記得一些蛛絲馬跡:一是應師兄剛到紫陽山的時候,受了不輕的劍傷;二是苗師父背著渾身浴血的應師兄,曾當著他的面說,這是應家最後一點血脈了。剩下的線索,全纏成一團亂麻,顧懷昭還待再想的時候,坐在他左側的一位疤面書生笑了出聲:“聽說紫陽山分了下去:“家父雖然選了俗家道,但自創的無雙劍法也算小有名氣?!?/br>那名紅衫女子聽得嬌笑連連,直說:“無雙劍法被奉為是賠給店家。諸人被那本劍譜撩得心癢難耐,倒無人去在乎口腹之欲了,跟應雪堂打個招呼,說句一定盡心、靜候差遣云云,都各自散了。倒是那位女俠多留了片刻,把巴掌大的一件錦盒交給應雪堂,眼波流轉,只說:“這樣東西事關緊要,勞煩賢侄替我走一趟了。以後有什麼要我易三娘打點的,盡管開口?!?/br>應雪堂接過錦盒,等人走干凈了,才招呼顧懷昭,回房收撿行李。顧懷昭想把吃剩的幾個干餅照原樣塞到懷里,可一拉開襟口,就發現貧瘠的a"/>膛上,兩粒r"/>珠還微微充血、硬鼓鼓地立在那里。他不敢再看,僵著一張臉站在角落,看著應雪堂忙里忙外。等應雪堂收拾清楚,到馬圈里解了馬,牽著韁繩往外走的時候,才低聲問了句:“應師兄,你不是還有件毛皮大氅嗎?是不是忘了拿?”應雪堂看了他一眼,面色有些古怪,也不答話,跨上馬背後,沖他伸出手來:“上馬?!?/br>顧懷昭眼看著周圍人來人往,師兄一身白得晃眼的白袍跨坐在馬上,長發如流瀑一般落在肩頭背上,只松松綰了一個道髻,不知有多少人在偷偷望著這邊,哪里還好意思上前半步,不住地說:“我還有些盤纏,自己去村驛租一匹來……”應雪堂仍伸著手,面色不善地望著他。顧懷昭幾度想握上去,又面紅耳赤地把手往回一縮,踟躕半不出的y"/>靡之意。劍似生平20他仰起頭來,急急喊了一聲:“應師兄!”看應雪堂已經醒了,這才捏緊雙拳,從下擺上撕下兩條布料,胡亂塞進耳朵里。顧懷昭正要再撕幾條布,遞給應雪堂,讓他凝神戒備,應雪堂已經從樹枝上折下一片樹葉,右手食指和中指分別按住葉片兩端,沖著人來的方向,灌注內力,靜靜吹奏了起來。顧懷昭堵著耳朵,聽不清他吹的是什麼曲調,只是看著應雪堂雙目微垂,長睫如羽,按在葉片上的手指白皙修長,在夜色中如美玉雕成,竟有些心神蕩漾。等他回過神來,應雪堂的吹葉跟遠處的簫聲已經斗了幾個回合。靜謐夜色下風聲大作,簫聲忽然一振,連捂住耳朵的顧懷昭,都能聽見清脆尖銳的簫音。那簫聲堪比勾魂魔音,顧懷昭才聽了片刻,就有些把持不住,幸好應雪堂很快就扳回一城,寥落的吹葉之音夾在旖旎情絲中,還一度占了上風。顧懷昭活了兩世,也聽過不少江湖傳聞,知道肖枕夢成名極早,年齡少說也有五十來歲了,只是深諳養身之道,膚白如脂,蓄著三縷如墨長須,看上去還像是四十出頭的中年儒生,袖中暗器囊和手中紫竹簫收了不少英雄x"/>命。光那管紫竹簫就有八音九調,眼前不過是第二音罷了。想到這里,忍不住又看了應雪堂幾眼,見自家師兄銜葉而吹,額上也有些星星點點的汗珠,也不知道還剩幾分余力,一時間心急如焚。生怕紫竹簫的傳言成真,落得個八音攝心奪魄,九調斷魂喪命的下場。隨著應雪堂葉聲徐徐,徹底壓住遠處的簫聲,肖枕夢也握著紫竹簫,一面低低吹奏,一面笑盈盈地走了過來。他穿著一件月白色的儒衫,風流倜儻,看得出年輕時定是個翩翩美男子,走到離應雪堂十丈遠的地方,就停了下來,一味以簫聲附和。應雪堂看他這般行徑,眉頭微微一皺,內力暴吐,吹葉之聲越拔越高,可那絲絲縷縷的簫聲卻如I骨之疽一般點綴其間,任應雪堂如何施展也蓋不住。顧懷昭這頭塞著耳朵,聽了半天,也只能聽見應師兄的吹葉聲,心里便猜到不妙了。毒郎君的紫竹簫,厲害的不是簫聲清震,聲傳十里的時候。多少人和他斗法,都被他以紫竹簫催動,不自覺地用上十二分功力。只要簫聲不停,對方內力便會源源不絕地吐出,到內力泄盡,經脈寸斷方止。應雪堂手指按在葉片上,不住催吐內力,吹出的樹葉聲中飽含孤傲之意,像是非要跟肖枕夢分個高下。就這樣僵持了一炷香的功夫,葉聲乍斷,應雪堂突然咳了兩下,嘴角一道血絲觸目驚心。顧懷昭眼睜睜看著應師兄受了內傷,哪還忍得住,自己把堵耳的布條取了,手按在劍柄上,瞅準時機,一個魚躍/>到肖枕夢身側。肖枕夢雙眸微垂,還施施然吹簫傳意,直到顧懷昭走近,他才眼露寒芒,朝顧懷昭的方向望了一眼。顧懷昭自然知道他袖中暗器囊的威力,肖枕夢剛一抬頭,他就在樹上一蹬,朝肖枕夢身後竄去。半空中嗖嗖幾聲輕響,草叢中已落了不少鐵蒺藜。應雪堂見他出手,怒喝了一聲:“顧懷昭,退下!”話音未落,就連咳了幾下。肖枕夢不去看顧懷昭,一雙老眼一眨不眨地望向應雪堂,嘴邊竹簫不停,直直地往樹下走去,看樣子是要取錦盒了。顧懷昭哪肯讓他接近應師兄,長劍出鞘,掃向肖枕夢雙腿。肖枕夢竹簫在手中轉了兩圈,也不知道他怎麼動作的,袖囊中就s"/>出十余枚毒鏢,打在劍身上,震得顧懷昭虎口發麻,長劍幾乎要脫手飛出。顧懷昭連忙握緊長劍,往應雪堂的方向匆匆望了一眼,大喊起來:“應師兄,快走??!”然而這倉促一眼中,他看見應雪堂冷漠地望著這邊,眼睛里仿佛有兩團漆黑的火焰,將惡意和恨意共冶一爐。顧懷昭被他看得手腳冰冷,忍不住小聲叫了句:“師兄?”肖枕夢聽見聲音,又朝這邊s"/>出了幾枚毒鏢。顧懷昭好不容易避開暗器,心里仍是冰涼一片,然而肖枕夢已經離顧懷昭只有數丈之遙,由不得他再多想下去。他握緊長劍,再一次撲了上去。長劍輕顫,好不容易削上紫竹簫,肖枕夢眉頭一皺,一手用竹簫壓在劍身上,壓得長劍無法再進一寸,另一手運掌如風,往顧懷昭身上拍去。顧懷昭故技重施,掉頭就跑,準備等肖枕夢追上來,再一招“千里同風”回刺過去。只是他剛才被掌風波及,喉中腥甜欲嘔,腳下虛軟,沒跑幾步就被肖枕夢追了上來。顧懷昭那招松風劍法畢竟練過千百次,熟極而流,聽到身後風聲響起,已調頭一劍。饒是肖枕夢是老jian巨猾成名多年的高手,也被顧懷昭這一劍劃破了衣衫一角。顧懷昭見肖枕夢眼中殺意突生,忍不住又嘶聲喊了起來:“師兄,你快走吧,我拖住他!”應雪堂幾乎是咬著牙說:“顧懷昭,不用你c"/>手!”他從懷中取出錦盒,看著肖枕夢道:“不知道雷火莊的暗器圖紙有什麼了不起的,肖先生以為呢?”肖枕夢也顧不上顧懷昭了,急急往前走了幾步,朗聲道:“肖某也學過幾招機關巧技,不如由我開鎖,與道長一同參詳圖紙,豈不妙極!”應雪堂也不說話,嘴角血跡未干,神情y"/>鷙地沖他一笑。肖枕夢只當他答應了,正要上前,顧懷昭突然暴起,若不是肖枕夢躲避及時,那把長劍幾乎就要穿a"/>而過。肖枕夢登時勃然大怒,嘴里喝道:“小子,不知死活!”奪了顧懷昭長劍,就要下殺手,顧懷昭一個鷂子翻身,從背後反扭住肖枕夢雙手,朝應雪堂喊著:“師兄,不要信他!這人出了名的翻臉無情,歹毒得很!”肖枕夢被他說破,y"/>森森的咧嘴一笑,兩只手像沒有骨頭似的,雙臂往外一翻,從顧懷昭手腕中脫了出來,紫竹簫在顧懷昭腰間重x"/>上一點,把他震暈在地。應雪堂在樹上看得分明,嘴角又溢出一絲血跡。肖枕夢看著他,悠然道:“小兄弟傷得極重,只怕動不了了吧?!闭f著,還晃了晃頭,“八音催情,九調催命,你能撐到現在,連我也有幾分佩服你?!?/br>肖枕夢說完,看了幾眼應雪堂的臉色,終於去了最後一點疑心,飄然走到應雪堂身旁,伸手就去拿錦盒,嘴里道:“還敢握著寶貝不撒手……”他說到這里,忽然說不下去。脖子上橫著一把劍,他甚至沒看清應雪堂何時拔的劍,何時繞到了他身後。應雪堂握著長劍,看著肖枕夢,一面把錦盒重新收入懷中,一面單手把嘴角的血跡擦在掌心,又湊到嘴邊,一點點舔盡了。肖枕夢臉色灰白,過了片刻才道:“你那位師弟,倒是演的有情有義,連我也上了他的當?!?/br>應雪堂不置可否,只道:“我一直在等你走過來,他險些壞了我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