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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進。自然早已餓過了勁,只是有些累,蜷在榻上昏昏沉沉地翻閑書。裴瑯怕她無聊,弄了很多閑書放在這里,她一直沒心思看,這時候倒派上了用場。有人在她床沿邊坐下,隔著被子,并不碰她,輕喚了一聲:“佳期?!?/br>清明、溫和,那是裴昭的聲音。佳期鼻子一酸。這個少年是她看著長大的,哪怕不是兒子,她至少也把他當做晚輩,或者是友人,可是偏偏是他。她慢慢坐起來,就著燭光打量一晌,“陛下瘦了?!?/br>裴昭“嗯”了一聲,手中端著粥碗,吹涼了一勺細粥。他神色很淡然,向來如此從容。他慢慢吹著那粥,說:“因為你沒有音訊,我很擔心。知道你在這里,我本來也會來看你,你不該拿自己賭氣。餓不餓?”佳期無言,接了粥慢慢吃著。裴昭也是半晌沒有說話,靜靜看她吃東西,好像這是世上頂要緊的事。佳期吃了半碗,便放下了,拿捏措辭,不知道該怎么開口。裴昭像是看出了她的心思,哪怕她沒有問,他也回答說:“朕不殺他,你放心?!?/br>佳期說:“叫皇叔?!?/br>裴昭竟然微微笑了一下,“好。朕不殺皇叔,你放心?!?/br>佳期撐著下巴看他,發覺他眉目又長開了些,可這樣在燈下小聲說話,又像極了從前在成宜宮的時候,那時裴昭每到夜里總要來請安,把這一天做過的事都向她報備一遍,佳期靜靜地聽,就像現在這樣。佳期揉了揉眼睛,“本來要殺的,怎么又不殺了?”裴昭目不轉睛地看著她,并不否認曾起過殺心,“本來該殺,確實該殺。如今不殺,是因為你想讓他活著?!?/br>見佳期點了點頭,裴昭突然一笑,“母后贊同的是哪一句?”佳期笑道:“本來該殺,這個不錯?!?/br>“還有呢?”佳期慢慢斂了笑意,“陛下是什么打算?送他去封地,還是一輩子禁足王府?”耆夜王的封地在什么地方,佳期早已不記得了??商热羲掳肷霾坏没蕦m半步,裴瑯在哪里,對她而言其實無關緊要;對裴瑯而言也是一樣,志向不能伸展,在哪里都是一敗涂地。可沒有任何一個明君會任由這樣的心腹大患招搖過市。裴昭若有所思,像看玉蘭花一樣看著她,“只要你不走,你說了算?!?/br>“跟我回去,我不會逼你做你不愿意的事情,回宮之后,我仍舊叫你‘母后’。你要我娶誰,我聽你的?!?/br>佳期心中焦躁,下地走了幾圈。裴昭知道她的心思,看她皺著眉咬著指頭走來走去,也不說話。裴昭起身,走到門口,才想起什么似的,回頭說道:“皇叔沒事,在前頭喝酒。七日之后,皇叔與朕一同受降。母后,你看,你想錯了,倘若你想,朕連賢名都可以給他。連江山都可以給他?!?/br>那少年眼里寫著“我只要你”。佳期愣在當場。他勾起唇角笑了一下,“早些休息。我就在隔壁?!?/br>月上中天,裴昭看過幾冊奏報,稍微動了動手腕。一旁的邵興平低著頭,極恭敬的樣子,他起初并未在意,再看一眼,便覺察出他神色不對,問道:“怎么了?”邵興平不言語,他便繼續看下去。過了約莫兩刻鐘,他突然站起來推門出去——門外滿庭月光,一個瘦伶伶的人影跪在庭下,正是佳期。佳期極淡靜的神情被稀薄月光映得隱隱生輝,五官如珠玉寶石,瑩亮溫潤。裴昭一向不懂女色,也不記得她竟有這樣漂亮,竟然泠泠生艷。邵興平慌里慌張追出來,裴昭剜了他一眼,縱然知道邵興平是護自己的短,仍是有些悶氣,彎腰伸手給佳期,“跪了多久?這樣冷的天,快起來?!?/br>少年的手修長溫軟,佳期恍若未聞,低頭道:“陛下少年英才,前途無限,是民之福祉,是我畢生杰作?!?/br>裴昭心頭一涼,只覺得不詳。卻聽佳期繼續說:“我入宮時是十四歲……大約是,記不清了?!彼捯粲行┎环€,強自遮掩過去,“這么些年過去,該是多少了……陛下,你看,我都不記得自己多少歲。近日我總在想,若人之一生是書籍一冊,那陛下已寫成了扉頁,只待藍圖大展??晌业哪??”裴昭沒有收回手,僵立在原地。佳期慢慢抬起臉來,略顯蒼白的面容上帶著笑,是他熟悉的那種飄飄搖搖無根草一樣的笑意。他總覺得佳期這樣笑很好看,現在才知道她不快活。她說:“可我的那一本,仍舊未曾落筆?!?/br>裴昭笑著搖搖頭,“朕不過是喜歡你罷了?;蛟S皇叔先來,朕后到,可喜歡難道傷天害理?這有什么錯?”————PS.這是最后一場加更哦~因為馬上完結!晚上0點雙更見!吸露[H]佳期覺得心下酸楚。喜歡自然沒有什么錯,裴昭甚至一退再退,可偏偏不該是她。佳期揉了揉眼睛,“陛下……”裴昭打斷道:“你要出宮去,那之后呢?這七年,你要如何抹掉?”佳期呆了一呆。裴昭沒再說下去,佳期也不接話,邵興平只覺這二人話趕話說得不大投機,生怕裴昭再說下去就會難聽,仍忍不住猜度著他倘若開口,會說什么——“你是太后,太后難不成還能出嫁?”“就算你敢嫁,難道他敢娶?”“你敢冒天下之大不韙,他敢不敢?”哪怕是裴瑯的母妃,哪怕是他麾下萬千過命的弟兄,也沒有資格逼裴瑯舍下烈火烹油鮮花著錦,何況前路茫茫,舍下之后,連一無所有都是奢望。何況只是一個顧佳期。連邵興平都在心中輕嘆了一聲??粗哑诘纳袂?,終究不忍——她冒著這樣的天氣,在外頭跪了大半夜,而裴瑯在前頭喝酒周旋,一如往常。這些天琴瑟相諧,大約不過是幻夢一場罷了。佳期睫毛輕顫,咬了咬牙,“車到山前必有路?!?/br>裴昭咬牙看了她半晌,突然問道:“你當真不悔?”佳期點點頭。裴昭沒再看她,轉頭吩咐邵興平:“送母后回去。安排行轅,受降后便回長京?!?/br>這話沒頭沒腦的,接在“你當真不悔”后頭,簡直不知是何意。邵興平還在愣神,裴昭方邁入門檻,只聽門外“砰砰”數聲,有個黑衣人從屋頂上跳下來,一腳踹開一個侍衛。佳期跪得久了,膝蓋早沒了知覺,方一站起來,針刺一樣疼。她一個踉蹌,下意識將來人向后一推,肘彎直擊胸腹,那人劈手亮出匕首,細長刀柄在她后頸處砸下,佳期只聽到“砰”的一聲,眼前一黑,霎時軟了下去。侍衛們呼喝著蜂擁而上,邵興平慌得叫了一聲:“娘娘!”裴昭腳下頓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