喪鐘
被囚禁的日子屬實難熬,每日只能見到那五個面無表情的老嫗,伺候她用膳更衣,更多的時候則是她一人獨坐在角落,沉默不語。時日久了,闞首歸也覺出異狀,便允了萊麗每日來陪她說話。“娘子,這是殿下方才讓人送來的萍籮果和鮮花?!睙o人時,萊麗還是習慣了喚季婉娘子,穿著丁香色長裙的女孩又大了一歲,更顯清秀,將手中的東西遞給季婉后,又開始說起了今日聽的趣事。季婉翻轉著手中類似油桃的果兒,總覺得這個名字好生耳熟,細細呢喃了幾遍才想起是早先闞首歸帶她去看的那顆樹,他說入秋后果子才能成熟的。“秋天了嗎?”萊麗一愣:“是秋天了,外頭的花樹差不離都落葉了,也不知殿下去何處采的花,可新鮮了?!?/br>落花浮萍的時節已過,沙漠的秋日更多的蕭瑟,季婉是沒機會看了,目光淡淡的落在那捧花上,入鼻的香氣讓她有些出神。“王庭里怎么樣了?”闞首歸這些時日一直陪季婉住在這里,知道她怨著他,也不敢過多迫于她做那檔子事,理智正常時的他只會將溫柔的一面展露,陪她看書,甚至手把手教她寫字,兩人關系看似緩和,季婉不想和他說話,他卻總是厚著臉皮哄她開口,但再不曾說王庭里的人和事。“王庭里如今可亂著呢,巫師說王怕是熬不過秋天了,都忙著準備王儲繼位的事,聽說二王子為王后,便要迎娶阿依娜公主,而且……”萊麗突然止住了話頭,看著季婉嬌媚妍麗的側顏,揣測著該不該說那件事。闞義成稱王是季婉預料中的事情,娶阿依娜更是正常,論權利和上位的呼聲,他都不及闞首歸,若想坐穩王位,娶一國公主做王妃稍稍能增添些保障,不過這些保障在一年后都將粉碎。“還有什么?”萊麗頗是不好開口,在季婉遲疑看來時,才小聲說道:“是巴菲雅公主的婚事,大王妃定下了柔然大公的次子,開春后就要遠嫁了?!?/br>以往季婉和闞平昌的關系極其要好,最清楚不過的便是萊麗,可是自從大婚之夜后,季婉被莫名其妙關在了這里,就再也沒聽她提過闞平昌,以至于萊麗思量著要不要說。“遠嫁?”季婉皺眉,玉佩的事情她確實也怨過闞平昌,可是再細想下,闞首歸是她自小敬重的親兄長,她這么做也是無可厚非,就如闞首歸所言,她太容易輕信于人,總是要食惡果的。闞義成是如此,闞平昌也是如此。不過,作為高昌王與大王妃最小的公主,闞平昌最好的結局應該是嫁給王城貴族,何至于遠嫁柔然?“好似是柔然那邊來人求親的,想要迎娶一位公主回去,大王妃應下了,公主這幾日都不開心,可是這事怕是不會變了?!比R麗嘆了口氣,平日闞平昌待她們這些侍女都是極好的,她這一嫁,可能就再也回不來高昌了。“原來如此?!?/br>季婉的心有些發沉。……闞首歸今日回來的較早了,季婉方才將他送來的花放在玉瓶中,小幾上還擺著他昨日教她寫的字,熏白的紙張上大半都是兩人的姓名,有漢字也有高昌字,寫的并不是那么如人意。抽掉手上的金絲手套,闞首歸裸足而來,云紋滾邊的黑色袍角輕動,勻稱有力的腳掌踩在錦氈中悄無聲息,坐在季婉的身側,便從懷中抽出一條緋羅繡木香花的發帶來。“今日可有好好用膳?昨日不是說身子乏的慌么,可要讓良醫來看看?”他一邊說著,一邊仔細攏過她披散的烏發,豐美的青絲油亮,如瀑般在他手中絲滑舒展,將他親選的發帶輕輕系了上去,末了撫了撫墜著小鈴鐺的流蘇角。季婉只當他不存在,被關這么些時日,脾氣性子都磨的差不多了,整個人都是淡然平靜,不喜不怒,視線只落在手中的書籍上,看完一頁便翻一頁。闞首歸面色微暗,明明人就坐在他的身邊,卻又好似隔了千山萬水,不管他如何討好,也都換不來她的一顰一笑,心中除了失落更多的是苦澀。他是怎么也沒想到,有朝一日自己會為情所困至此,怎么也平復不了心中那強烈的情感。“阿婉,同我說說話吧?!?/br>低暗的聲線隱約透著幾分哀求的意味,季婉捻著書頁的手微頓,不知怎么就想起了初見時,那個將刀抵在她頸間,眸中只有殺意的闞首歸,那時的他傲然冷漠的駭人。手背一熱,思緒也亂了,她掙了掙被闞首歸握住的手,卻換來更緊的力道,連帶手中的書也被他抽走了。“聽說平昌的婚事定下來了?”她突然問了一句。只要她愿意說話,闞首歸自然是高興的,哪怕話題是關于別人。“柔然與高昌本就生生相息,將巴菲雅嫁去,也并不是壞事,那人論血緣也是她的表兄,與我熟識,是個不錯的人選?!?/br>而后季婉便沒了聲音,闞首歸無奈的將她攬入懷中,下頜抵在她的頸間,俊美的面龐上透出了幾分疲色,沉聲道:“阿婉,巴菲雅是我的meimei,那件事她做的……”還不等他將話說完,外面就傳來了急促的敲門聲,緊接著便是賽爾欽的聲音。“殿下,王庭內敲喪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