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架子,在山腳下送往迎來。這天下當家的主,怕是要變了吧?少年新帝甫即位,送到他手里的就是家亂國難邊境蠢動……店主和小二的消息,都是從出入京師的過往來客口中聽得的。「這天下,對新帝來說……只怕像一只剛從紅炭堆里掘出的山芋,棘手得很!不扔嘛,擱那兒都燙,但扔了也不是?!?/br>不管來客什麼身分、聊的又是什麼大逆不道,只要他們愈是壓低了聲音說話,小二的耳朵便伸得愈長。今天熱鬧的棚子里,就有幾個客人說話聲是這麼低的。低得店小二渾身的好奇心都被勾了起來。「說到掘……劉三兄不知聽說了沒有……京城里頭亂得可以,那帝陵……一時疏忽,聽說竟給……掘了!」「你是說,盜陵!」那姓劉的一時壓不住聲音,有點兒大聲的喊了起來。這下子,更多雙耳朵都豎直了。「噓!噓!當心點!這消息昨幾日前才傳出來,還沒幾個人曉得!我那渾家的遠房表親就在禁軍里頭當差,皇陵一出事,就是他那一隊去處置的……」「李七,給盜走了什麼?」「這就是怪事了……」李七偷覷四周,看見茶棚里頭所有人都好似在凝神聽自己說話,不禁洋洋得意,自己放大了音量:「什麼也沒丟!不過,抓到那幾個膽大包天的盜陵賊,一個個都瘋了,直喊撞鬼……」就在李七說得口沫橫飛,茶棚眾人聽得癡愣、正毛骨悚然之際,坐在最邊角的一團影子卻悄悄站起,在桌上放下茶資,走了。何需再聽?毋須再聽。若不是那幾個盜賊潛入皇陵,驚擾了他,莫名其妙醒轉的他,都已經忘記了即使黑夜也應有月光星光。而不會是完全的黝黑。當他垂首,側擁文珞的棺木時,曾有一瞬間,殷天官以為天地就像是早已燈光燃盡的這座空寂墳塚,一片幽黑,直到,他聽見來自外界的聲音。在盜陵賊無法掩飾的驚狂叫聲之中,他恍惚憶起了,身為一個活著的人,應該有什麼樣的七情六慾,吶喊或驚恐或痛楚或瘋狂……而不是死滅。所以,他在黑暗中,抱棺望向那幾個不敢妄動的盜陵賊,然後,掩在虯髯後的口唇張開,像模仿一樣,發出了連他也不認識的聲音。啊啊──啊啊啊啊啊──!不是帶著悠長內力的清嘯,而是像負傷野獸一般的,嘶吼。簌簌簌簌……塵沙被震得紛紛飛落,殷天官聽見陵外約半里處的守軍一陣慌亂,彷佛是亂中集結,正要匆促趕來。雖不知為什麼閻王也不收他,但,自己耳力既然沒失,大概,一身功夫也沒丟。嘶吼聲還在回蕩,盜墓賊回過神來再看棺槨,卻像一串油滴落進滾水里,炸慌了。「不見了!」「那東西不見了──」本來趴在棺上,朝他們森森然一望,又發出古怪嘶吼的不知明妖物……眨眼間便不見了。長黑斗篷包住了男人的全身,看不見面貌,也認不準身形,只知,氣息沉靜得不像活人。走到無人處,他下意識的,抖抖手腕,毫無動靜。「忘了……已經沒有了?!?/br>自嘲的,嘶啞一笑。他怎麼忘了?牠已經回到正主的身邊,怎麼還會待在自己的手腕上?自己,是什麼也沒有了,紅塵萬劫虛度盡,空余一身。向著出城的方向逕去,守軍一晃眼,那身黑長衣便已走在城外數尺處。要去哪里……要去哪里?遠方,有攜家帶眷彷佛避難而來的一群人,人聲雜沓,盡入他耳。「……叛軍打起來了,城郊不能待了,不敢住了……」「世道大亂,天也生異象……傳聞廬山山麓下,出現一頭聞所未聞的大白虎!雪色灰紋,終日埋伏要道,卻竟不吃人,只是夜里虎哭陣陣,群山百獸驚竄!亂了亂了,亂世之兆──弄得人心惶惶,商旅不敢借道!縣府還貼了告示,伏虎者,獎百金……」白色的老虎。伏道而哭。殷天官忽然想去看一看那頭異獸?;蛟S,不做人了,和牠一起痛痛快快,伏道長哭,朝過路商旅,齜牙長嘯──不做人了。作一頭獸,也沒有什麼不可以。如果餓了,渴了,斷糧了……他記得,曾有個人,千方百計邀他到廬山入道峰作客,那麼,當他路過廚房時一頓飽餐,也不為過吧?譚中岳的面容有點模糊地浮上心頭。滿面髭須下,殷天官感覺自己木然的臉龐動了一動;啊,原來,這樣就是笑。既然能嚎了,既然能笑了,怎麼就不能任性恣意的活呢?「殷天官,這濁世……只怕還有人記得你也說不定呢?」那一雙漆黑如夜的眼,終於泛出了星月靈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