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斜倚床頭,裹著夏被又昏昏睡去。邵峰抬手碰碰她的額頭,觸手仍是冰涼,心有不忍地柔聲喚醒她,要她吃飯。「好……」鄭思霏昏昏沉沉地應了,掀開薄被,拖著無力的身子要下床,遲滯的動作碰倒床畔的琴,琴身一翻便要墜地。「??!琴!」鄭思霏驀然驚覺,待要伸手去接,動作卻沒有往日的快速,自然接不到;反而是邵峰,青衣一晃就將翻倒的琴接在手里。「謝謝!多虧有你!」鄭思霏愧歉不已,立刻就伸手要去接琴,邵峰的目光一瞬間落在琴腹上龍飛鳳舞的那個「鈺」字之上,心頭微凜,動作滯了一下。居然連這把琴,也是南宮鈺的?邵峰頓時想到晨間鄭思霏與笛相和的精妙琴聲,不知是不是在南宮鈺的指點下彈了這把琴許多遍,才練出的技巧?還有她整日擁琴而眠……心里忽然像是打翻了一桌子調料,又酸又澀。未曾有過的異樣情緒讓他忍不住緊蹙眉頭,手一放就急急退開,鄭思霏才剛探手來接,邵峰這樣無預警地松手,她差點又讓琴摔掉了。「你義兄的琴?」不知怎地,「義兄」二字被他念得特別重。「誰?」鄭思霏聽不慣這樣的稱呼,想了一下才醒覺,順手將琴仔細擱上桌子,心無城府地燦燦一笑:「是啊,琴是鈺哥哥的?!?/br>鄭思霏親昵的口吻,霎時點燃了邵峰胸臆間一簇小小無名火,燒得不甚猛烈,溫溫吞吞,倒反而不上不下的,令人難受。他吞下涌上喉間的千百個疑問,硬是擠出幾句話來:「你先易容,收拾一點該帶的東西。等一下山長來看你,你盡量作出難受的樣子,向他告假幾天。我師父今晚亥時會上山,請他明日一大早就帶你走?!?/br>鄭思霏絲毫沒有感到邵峰的異樣,她心頭還盤據著簪子的事。「對了,邵峰,你昨天帶我回來時……」明知非問不可,鄭思霏仍是說得羞赧,臉上泛紅:「看見我的簪子了嗎?」「有,忘了還你?!股鄯鍙男渲忻鲷⒆?,遞給鄭思霏;不慎碰到她冰涼的手指,便像是被火燙了一般,極不自在地匆匆移開,轉身便走。「你換衣服吧,我回避?!?/br>鄭思霏手里捉著被邵峰體溫熨得暖洋洋的玉簪,這才發現邵峰的行徑有點奇怪。他是不是開始覺得自己凈是給他找麻煩,所以不想再與她扯上關系了?她單手支頤,陷入苦思;雖因拿回玉簪而松了一口氣,卻也為邵峰突然變得生分的舉止,而開始惶惶不安,胡思亂想了起來。空城花(2)許山長來看過鄭思霏後,戴著面具的降神悄無聲息地上了山來,聽了邵峰的想法,也深以為然,覺得帶鄭思霏下山才便於行事。因此,三人商議了一會,打定主意後,只聽見降神略一沉吟,低聲自語:「都十幾年了……應當不要緊?!?/br>接著,他轉向鄭思霏問道:「這樣好了,小姑娘,明日一早我從書院正門進來帶你走,你要不要先想想,到時候要怎麼喚我?」臉上易容未卸的鄭思霏遲疑了。她不知道降神的年齡,只覺得他的聲音聽起來不顯老,但眼色銳利,卻又不像年輕人該有的樣子,到底該叫叔叔還是伯伯,倒讓她想了許久,無法抉擇。「不然,我也像邵峰一樣,稱您師父可好?」降神一聲朗笑向鄭思霏深深望去:「有何不可?不過,我既然只是個南宮家的拳腳武師,明日見了面,可得叫你一聲少爺,你要牢記!」邵峰淡然插話:「明日我也陪著,以免南宮少爺不小心露餡?!?/br>鄭思霏瞥了邵峰一眼,邵峰看也不看她一眼,自顧自擺弄著手里一只小藥瓶。她心里微微刺痛,有點受傷;邵峰是真的想甩掉她這個大麻煩了吧?對自己說起話來態度驟變,比昨日之前疏漠得多。降神離去後,邵峰捻熄燭光,把小藥瓶輕輕放在她桌上,只扔下一句:「這是師父帶上來給你的藥?!谷会嵩贌o聲息。黑暗中,鄭思霏手里滾著小藥瓶,雙眼眨也不眨,幾乎要看穿那座隔屏,但,邵峰果真連一句話也不再跟她說。鄭思霏無聲長嘆,靜靜倒出一顆丹藥吞下,那藥是什麼味道?是苦是甘?她全然分辨不出,只覺得心里空蕩惆悵:原來,一心在乎兩人情誼的,怕也只有她自己罷了。做不做朋友,本就不能強求,自己也給邵峰帶來了麻煩,更不能怪他對自己冷淡。只是,到頭來兩人仍像從不曾相識一樣陌路,這讓鄭思霏心里很是傷感,盯著透過窗隙溜進來的微弱月光,徹夜輾轉。***隔天一早,鄭思霏易了容後隨眾用餐,為了讓自己的模樣顯得凄慘可信,她一點雪勻膏都不用,玉簪子也收進懷里,果真看來面色蠟黃蠟黃,神采驟失;那雙眼珠子的明亮雖藏不住,但她昨晚徹夜失眠,眸底恰好透出些許血絲,更添幾分憔悴。在餐桌上,劉仲士毫不掩飾對鄭思霏的關切,直盯著她的病容,臉上還流露出不知是愛憐還是不舍的模樣。鄭思霏被他窮追不舍的目光看得一顆心猛跳,整頓飯食不知味,只顧閃躲他的視線。現在,無論劉仲士對她再怎麼花言巧語、溫柔親切,她都只覺得那是黃鼠狼給雞拜年,沒安好心眼!餐後,鄭思霏沒等邵峰,逕自起身去向坐在主位上的山長告辭,她想,既然邵峰看來一點也不想和自己再扯上關系,那就不要再讓邵峰陪她等了。不料,坐在附近的劉仲士聽見她要告病下山,一臉關切地站了起來,伸手就去拉她?!干碜釉觞N了?要不要緊?要不要我陪著……」「不必,不必!」鄭思霏急急縮手要躲,但大庭廣眾之下不好和劉仲士撕破臉,見他不屈不撓又要來扯,一時倒不知如何是好;正躊躇間,只見邵峰高挑的身影挪來,隨手就輕輕拉走劉仲士的衣袖,眼神朝他臉上若有所思地一瞟,便轉向山長輕聲道:「夫子,南宮兄弟與我是同房之誼,邵峰自該陪她去等?!?/br>「也好,你們去吧?!乖S山長倒不反對,略略頷首便讓邵峰和鄭思霏去了。最後還是得靠邵峰解圍,這讓鄭思霏心里很悶。她低著頭走在前面,邵峰不緊不慢地跟著,卻仍是一句話也沒有要向她說的意思。鄭思霏取了小包袱後,咬了咬牙,終於硬是逼自己打破沉默:「邵峰……剛才真是謝謝,我本不想再麻煩你的?!?/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