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堂的五百石階興嘆。何等壯觀啊,整整齊齊的五百青石長階!「掃完以後我就成佛得了,還拜佛哩……」長嘆一聲,鄭思霏把自己漂漂亮亮的發髻拆散,把那些閨秀才用的美麗發飾收進懷里,認份地盤出一個簡單牢固的團髻,隨手摸出袖里的唯一一只簪子纏牢。她喜歡這把溫雅柔潤的羊脂玉簪子,更喜歡南宮鈺頭上戴著簪子的模樣,不知從幾歲開始,她便會看著這樣的他,移不開目光。「見玉如見人,你就和我一起被罰吧!」自小工具間抽出一柄堪用的掃帚,她認命地一階、一階向上爬,將成片的落葉仔細掃去。江南弄(9)鳴禽歸林,斜陽未下,山色已悄然悠轉,濃蔭林子里便先暗了下來。這是鄭思霏被罰掃佛堂石階時,最喜歡的時刻。這一小段時光,南宮家的下人還沒有來佛堂上點燈,寂寂無人;皓霧自林間蒸騰,霞色滿山,只要身在四百階以上,就可以遠眺橫貫山頭的江流,此時的江面,更是粼粼壯闊,金光遍灑。「第四百六十階!好!」終於掃到了預計要小歇片刻的位置,鄭思霏拋下掃帚,忍不住歡呼。要將這五百階掃凈,可沒有那麼容易!每隔五十階,便有一個寬逾三尺的小平臺,供人稍歇,小平臺上落葉總是極多;每隔百階,便有一座石雕大燈柱,燈柱里的飛灰雜塵也得要清理乾凈!好不容易數到熟悉的那片石階,她彎下身揉揉僵硬的腿和略酸的手臂,一屁股坐上最喜歡的青綠苔痕旁,癡癡盯著眼前的夕照,以及江上金光,腦中想著自己的事。南宮夫人不喜歡她學東學西,希望她背得最熟的文章是、希望她學得最好的技藝叫掃地……卻沒想到自己的兒子把幾乎半數的課都讓給她頂替,更沒料到南宮沉自從南宮鈺八歲練武開始,也同時暗中持續教她淺易武功、以及來自醉華陰的內力秘笈──雖然義父從沒在她面前說過關於練武的事,但她完全相信忠心的沉叔是聽取了義父的暗令,才來教她練功。沉叔說過,義母不想要她學太多雜功夫,所以義父當然不會公開表明自己讓她練武,鄭思霏精巧懂事,自然也不會莽撞去問。不過,義父在這趟離家前卻主動說了,醉華陰有意將她列為不掛名的實習弟子,可以找個日子送她上醉華陰學藝;醉華陰在她每年生辰,都會遣來「霜」字輩的姊姊們親自遞送一份小禮,她們明媚朗快的自信模樣,讓她對從來無緣得見的醉華陰,向來無限憧憬。「今年來的是霜梅姊,聽說她要嫁人了……不曉得會嫁到哪里去?這趟上山,也不知能不能見到她最後一面……」拄起掃帚,想到容貌極美、對自己又像是待親生meimei一樣好的嚴霜梅,鄭思霏內心不免惆悵。忽然,鳥鳴聲變了,從閑適轉而促急,鄭思霏略一凝神,了然淺笑──定是沉叔叔聽說她又被罰掃地,來看她了!她這麼努力在夕陽西下前掃到這里來,自然不僅為了此番美景。鄭思霏知道,向來疼她的南宮沉,一知道她又被罰了,時常在她周遭默默相陪,待四下無人的時機,便現身在某排石階上,考較她的武藝進展。但,沉叔叔的武功實在太高,只要聲息不露,她實在感覺不到他的存在。不過,今日有點不一樣,她竟能發現樹梢間禽鳥異常的動靜和不同以往的警戒鳴叫!鄭思霏忍不住心頭喜悅,看來是沉叔故意顯露行蹤,讓她得以發現吧!既然沉叔不說話,鄭思霏也不出聲,只是悄然運起一身內力心法,定神細聽,果然聽到一個綿微悠長的呼息聲,就在自己身後不遠處。握著掃帚,她在心中暗自盤算著:比自己高了約兩尺的沉叔,大概會站在哪一階上。沉叔和自己的身高大約有兩階半的差距,所以他在──四百七十階?不,沒有那麼遠;四百六十八……應該差不多!正好是她再踏兩階後反身後仰、推掌可及的位置。於是,她假意放下掃帚,伸展一下身子,嬌聲嚷開:「柳暗花明夕陽好,想來再上兩階,景色更好!」接著,倒退了兩步,那呼吸聲絲毫不動不亂,果然近了些。鄭思霏燦然一笑,迅雷不及掩耳一個後仰,翻掌推出:「沉叔!這下可捉到你了吧!」本來預計定能捉到南宮沉的袖子或衣角,不料右手闔起,竟撲了個空,鄭思霏詫異萬分,在階上猛然半旋身子、扭頭去看!只見夕陽光漫,和她差不多高的一襲青衫融在翠峰之間,束發的素綢迎風搖曳,白皙如玉而尚帶稚氣的美麗面容上,掛著一抹玩味神態……「小思,你把我當作誰啦?」南宮鈺晶亮勾人的鳳目微瞇,揚開了還沒變聲的清脆嗓子,朝她伸出手,昂然站在剛才她以為自己數錯的第四百七十階上!「少爺?」鄭思霏手里一時捉不到東西,無以借力,認錯了人心里又慌,大為驚怯,就把慣常在義母面前對南宮鈺的敬稱喊了出來。她一喊出口就知道不對,南宮鈺最討厭她用這麼生分的方式喚他!只見面前白玉似的臉龐果然瞬間灰了,剛剛還伸出去要拉她的手,一瞬間又背回了身後。他壓低嗓子叱喝:「什麼少爺?你在叫誰?」鄭思霏立刻曉得,南宮鈺不高興了,此刻絕對不可能會伸手拉她一把──眼看就要撞上石階,她認命地閉上眼,迅速蜷起身子,以免待會摔得太疼。南宮鈺面色冷凝,紋風不動地盯著眼前的女孩驀然摔倒。不過,一眼瞥見她發間那絲熟悉的白潤光華,南宮鈺的臉色頓時好看了些,他輕聲一哼,將袖中物事迅速甩出,恰好掉在鄭思霏左肩即將重重撞上的石臺。鄭思霏只覺得自己迅速落地,卻沒有意料之中的骨頭撞擊聲,而是壓在一小團方才地上還沒有的柔韌物事上。不算太痛,卻摔得很狼狽。她趴在階上,一頭霧水地睜眼,只見本來已被她掃得乾乾凈凈的石階,突然出現了一卷陳舊泛黃的厚厚絹帛,自己本來應該要摔得最重的左肩,此刻正險險壓住了絹帛。絹帛正面刻著幾個古篆字,她在扮裝替南宮鈺上課時,教金石銘刻的夫子讓她認過這四個不太難的字。勾陳秘門。卷好的軸被她壓散了,露出半幅粗糙簡易的山勢圖,這一眼,記憶力極佳的鄭思霏便把那半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