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隨意一掃他案上卷簿,道:“你舉進士至今,好像還未在私下見過朕?!?/br>尹清將頭垂低,恭聲道:“是?!?/br>然而下一瞬,一把長劍冷鞘便狠狠地格在了他的喉間。他臉上乍現懼意,卻又在剎那間平復下來,抬起頭,毫不退避地迎上英寡的目光。那一雙異色雙眸溢滿了凜冽的狠意,寒川盡融,也化不去其間簇燃的怒焰。英寡緩緩一動手腕,只問了一句:“她人在何處?”被冰冷的劍鞘如此格壓,尹清的呼吸漸漸艱難起身,身子也跟著變得有些僵硬,卻還是維持著淡然的眼神,輕輕地搖了一下頭。英寡瞇眸,“是不知道,還是不肯說?”尹清眼一垂,勉力開口道:“是不知道??v是知道,也不會說?!?/br>長劍冷鞘剎然一收,他重重地屈身咳了起來,喘息不停。“如此看來,她果真知曉了自己身世?!庇⒐鸦厣?,利落撩袍入座,緊緊盯著他,“她是何時知曉的?出京前還是出京后?又是由誰告訴她的?”尹清目光有些惶惑,繼而又有些懊恨,一時后悔起自己方才被震得失了神,竟就如此認了。許久,他才暗啞出聲:“并沒有人告訴她,全是她自己察覺出來的。出京之前她來問過我,我自然不會否認?!?/br>英寡眸色一深,雖與他之前想的一樣,可心口仍是有些發麻。孟廷輝——我果真是低估了你。可你又何嘗不是低估了我?尹清回神半晌,抬頭朝前看去,卻見身前這個華服男子一臉肅色,眉目寂然,全無先前狠戾之色。他有些摸不清,索性橫心道:“敢問陛下是如何知曉這一切的?”英寡斜眉,目光又始銳利,“說來當謝你們當初在潮安上下尋她舊跡,否則朕派去的人不可能會順藤摸瓜、這么快就查出她的身世?!?/br>尹清一下子怔住。是沒料到,他竟然知道得如此之早。但倘是這樣,他為何這么久都沒有下手?還愈發予她恩寵,縱她在朝中一路高升?英寡忽而一彎薄唇,笑意凜然,“可惜你們只知道她是孟昊之女,卻不知當年正是朕救了她的命,命人將她送去沖州女學的?!?/br>尹清又是一怔,疑詫之色不掩于面。英寡又道:“恐怕你還不知道,如今她自認投敵賣國大jian之徒,北境前后皆知孟廷輝jian名,最遲今夜,京中朝堂亦會知此一事,到時候,她上可負千古罵名,下可遭萬民唾棄?!?/br>此話有如晴天霹靂一般,令尹清大驚失色。“絕不可能!”他皺眉道,“待到了舒州后,自會有人將她中宛皇嗣身份告白于天下萬民,到時便無人會以為她是大jian之徒?!?/br>英寡臉色一黯,“照此說來,她眼下是正往舒州而去?”尹清話頭輕梗了下,咬牙道:“不知?!?/br>英寡略一頓,又冷冷道:“亡國破家之仇于她固不可忘,但她心懷萬民之憂,又豈是你能盡知的?”他的目光中盡是嘲謔之意,“她既已自認大jian之徒,又豈會容你們再拿她這皇嗣身份大做文章?”尹清臉色清冷:“事已至此,她又有何辦法能不讓人將她的身份告白于天下?”他甫一說完這話,臉色就變了,驀地抬頭道:“你是說……?”英寡坐著未動,不語,只是漠然地注視著他。“不可能,”尹清連連道,“不可能,她絕不可能會如此做的……”英寡突然起身,沉喝道:“來人!”立刻有兩個持械侍衛從外而入,二話不說便將尹清往外帶去。尹清毫不掙扎地隨人向外走,臨到門口時,卻費力扭頭回望了他一眼,目光中終于露出一絲惶惑,卻不知是為了自己,還是為了孟廷輝。“在朕親征離京之前,”英寡上前兩步,盯著他,“倘是你肯說出她南下至舒州的線路,朕便饒你一命?!?/br>時入八月,北地的天氣就漸漸沒有那么熱了。臨淮路相較于建康及潮安二路來說,受到戰火波及的州縣并沒那么多,除卻南面少數城寨已被寇軍所占之外,北面從梓州、睴州往下,一路多半皆在大平禁軍所掌之中。依孟廷輝之前所計,岳臨夕帶著她從睴州一路南下,途經數州府,然后打算從楚州向西進建康路,再向南至舒州。為避人耳目,岳臨夕與孟廷輝喬裝為兄妹二人,出身富商之家,隨行的十余個士兵亦扮作府上家丁,一路護送二人南下。她的官服諸物早已命人燒了,岳臨夕特意為她置辦了一身大戶人家女兒的行頭,輕紗長裙薄褙子,婀娜殷紅。路上每逢館驛,岳臨夕必會寄信一封。她不知他是寄往何人何處,更沒心思去問,隨便他做什么,她都是一漠不關心的模樣。快到楚州城時,北面已有關于她投敵賣國的流言傳來,岳臨夕于此頗有微詞,可她卻道:“叫旁人以為我是大jian之徒有甚不好的?如此一來,人人都以為我在北戩,大平禁軍縱是再恨我,也是把這怨氣撒到北戩頭上。倘是讓人眼下就知我是中宛皇嗣,必會有禁軍一路南下圍堵我們,這豈非跟自己過不去?而你我又焉能一路順遂地進入建康路?待到了舒州,內外皆是我們的人馬,到時再將我的身份公開于世,天下百姓必會恍悟,如此方是萬全之策?!?/br>岳臨夕聽后只是微嘆,覺出她言之有理,便再沒提過此事。楚州不大,城中邸店也小。夜宿城中之時,十余個隨行士兵安排不下,只得另找住處。岳臨夕將諸事安排妥當,欲請孟廷輝入房歇息,她卻悠然叫了一盅酒,坐在堂中靜靜地飲,細聽那些住店人在傾談些什么。岳臨夕無法,只得陪她一道坐了下來。其實不聽也知道,近些日子來最為北地百姓們首尾相傳的,無外乎就是孟廷輝那投敵賣國大jian之舉,更有些許不堪入耳的辱罵之辭時時傳入二人耳中。岳臨夕聽著聽著,就覺得有些坐不住,側頭低聲對她道:“國主且再忍忍,待明日進了建康路,與前來接應的人馬會合后,便可放心了?!?/br>孟廷輝臉色如常,輕輕點頭,以示知道了。旁邊的桌子上有人與他二人搭訕道:“二位可是從北面來的?有沒有聽說那孟廷輝之事?此女當真可恨,竟讓我大平禁軍白白折損了一萬多兵馬,小娘子你說,倘是讓這等jian徒存活于世,可還有天理?”經千百人口口相傳,此事早已被夸大了不知多少倍,此人說北面因其而折損了一萬人馬,還算是少的。孟廷輝側過臉,明眸清亮,“是沒天理。此等jian徒,縱是將其凌遲處死,亦難解我大平萬民之憤?!?/br>那人一樂,道:“還不知小娘子年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