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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人地位低下,大多淪為奴戶或蔭戶。尤其先前,陳翔占據并州的幾十年間,或被強行發遣征戰,或遭大肆侵奪,情狀悲慘。管事見女君腳步遲緩下來,慌忙遮擋,不欲讓小喬看,道:“這些都是下賤的羌胡,想是得罪了家主,才被送到集市發賣。女君莫望,免得污了眼睛?!?/br>小喬問:“這里一直這樣公然在集市叫賣羌奴?”管事道:“歷來如此,是個慣例?!?/br>小喬皺了皺眉,再看了眼那幾個衣不蔽體的羌女,遲疑了下,終還是轉身離去。剛走幾步,忽聽到身后一陣喧嘩,看到里頭一個十來歲的羌人少年從地上爬了起來,沖過去狠狠地咬住一個作勢上來要買,實際伸手去捏年輕羌女胸脯的男子手腕。死死地咬住不放。男子吃痛,大聲地嚎叫,終于被人分開,手腕已經出了血。那個叫賣的中年男子大怒,命人將那少年撲壓在地,自己抽出鞭子,一邊大罵,一邊當頭夾腦狠狠地抽個不停。那少年十分倔強,雙目射出怒火,口中用不大純熟的漢話高聲嚷道:“我們無主!我和我阿姐是在家中后山放羊之時,被這壞人捉走的……”中年男子大怒,也不抽鞭了,上去一腳,便重重踹在少年頭上,咬牙切齒罵道:“賤奴!叫你再胡言亂語!”少年頭破血流,腦袋被那男子靴子死死踩在地上,身軀依舊在不停扭動掙扎。一旁那個原本神色木然的年輕羌女忽然放聲痛哭,也撲了過來,跪在地上,不住地向那中年男子磕頭求饒。周圍人越聚越多,其中有一行四五個人,均做當地人的普通裝扮,當中是個青年男子,二十五六歲的年紀,眉宇英氣,目光明亮,望著此情此景,眸底霾色漸漸濃重。他近旁幾個隨從,更早已經怒不可遏。從人里,姜猛脾氣最為暴烈,額頭青筋暴起,咬牙切齒道:“漢人竟欺我族人至此!”猛地握緊拳頭就要上去,卻被那年輕男子阻攔,停下了腳步。第100章姜猛循著領人雕莫的目光望去,看到一個面罩冥蘺的女子在身旁數人的持護之下朝那牙人走了過去。……西部漢羌積怨一向深重。但與匈奴矛盾有所不同,除了存在雙方爭奪空間的客觀原因,也有漢室統治失當的歷史緣由。方才一幕,小喬雖看不過眼去,但考慮到既然一向都是如此,自己初來乍到,雖有魏劭為靠,也不好輕易觸動這些當地豪強的既得利益,所以遲疑過后,終還是決定離開。卻沒想到又出了這樣的一樁事。聽到那個少年叫著“阿姐”,為了那個羌女遭如此的毒打,還依然不肯服軟,不知為何,便想起了自己的阿弟喬慈,如何還能忍的下,轉身便回來快步走了過去。管事見女君不聽己勸,看起來是要插手了,無奈只好跟了上去。少年已經被打的眼眶青腫,嘴里流血,那中年牙人還是不解氣,一腳踢開在邊上苦苦哭求的羌女,還要再毆打,忽聽身后一道女子聲音傳了過來:“住手!”牙人回頭,見說話的是個面戴冥蘺的女子,一愣。西部多風沙,婦人外出常以布巾覆頭遮擋風沙,也是常見。便端詳了一眼。隔層薄絹,雖看不清容顏,但隱隱能窺到大致的五官輪廓,直覺婦人貌美,又聽她聲音,清泠泠的,極是好聽,年歲也不會大。再打量了下她衣裳,雖質料上好,卻無出眾之處。最后再看她身邊隨從。一個留了羊須的中年男子,一個仆婦。便猜想是普通大戶人家出來的年輕婦人。這牙人姓胡,有后臺,平日根本也不把這晉陽城里的普通大戶放在眼里。本又是色胚,心里便起了邪念,極想撩開那層面紗窺個究竟。果真依她話停了下來,笑嘻嘻地道:“你是哪家婦人,不好好在家拈針走線,到這里來做什么?”管事大怒,厲聲呵斥:“放肆!你可知——”小喬阻攔了管事,看了一眼地上被捆著的幾十個羌人,冷冷道:“你的這些人,多少錢,我全買了!”管事一愣。牙人和旁邊看熱鬧的也是愣了。反應了過來,遲疑了下,道:“你全要買?”小喬道:“我的話,你是沒聽懂?”牙人這才信了,思忖了下,報了個略高的數,本以為她要還價一番,不想連眼睛都沒來得及眨,便聽她道:“把人全都給我送去城北衙署!送到后人錢兩訖!”牙人真正地吃驚了。去年并州易主,燕侯魏劭取代了陳翔,成為并州之主。當地豪戶都在等著魏劭前來攀拉交情。踮著腳尖一直等到了不久前,才傳出消息,燕侯抵了晉陽,落腳于城北的衙署里。剛起頭幾天,晉陽豪戶聞風而動,競相上門拜見,送美人的,送金帛的,差點沒把門檻踩斷。魏劭就住城北的衙署里。牙人自然知道。這婦人一開口,說把人都送到那里去……牙人猶疑了下,試探道:“夫人莫非是在開我玩笑?衙署里怎好隨意亂送東西進去?”他已經改口,稱她“夫人”了。小喬冷冷道:“我叫你送,你給我送去便是,哪里來的那么多啰嗦?”牙人立刻聽出了那種只有上位人才會不自覺帶出的不容辯駁的語氣,頓時不敢肆妄,忙換了副臉色,畢恭畢敬,連聲答應,又轉頭大聲斥地上那些被捆成了連繩的羌人,命都站起來。這些羌人如那少年所說的那樣,確實并非戰俘,乃從湟水一帶的各族羌人中無辜被擄而來的。這一撥里,原本一同被發送過來有將近百人,從湟水一路輾轉流離到此,病的病死的死,最后就只剩下了這幾十人。當中大多不會說漢話,也聽不懂。只知道是這個面覆冥蘺的年輕婦人買下了自己。也不知道此去會是如何,跌跌撞撞地被驅趕著往前而去。小喬來到那個少年身邊,見他仿佛奄奄一息了,便命管事將他一同帶上馬車。管事見少年骯臟,又一身的血,遲疑了下,沒想到這少年卻異常的頑強,竟自己慢慢從地上爬了起來,對著小喬深深鞠躬道:“恩主救命之恩,沒齒難忘!我身上臟污,不敢污了恩主的車,我自己還能走?!?/br>小喬見他面容雖骯臟狼狽,一雙眼睛卻很清亮,說話也彬彬有禮,像是受過教育似的,對他更添好感,便微笑點了點頭。春娘心慈,早在一旁看的難過不已,忙親自過去,將那羌女手上的繩索也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