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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霧里,天暗,房間里支著油燈。李福躡手躡腳地進來,小心翼翼地添燈油。“李?!彼戊渑e著酒壺,突然側過臉看向他。與他冷冷的目光碰撞一下,李福冷不丁打個冷戰,趕緊撩袍子跪在他面前,低頭垂眸道:“陛下,老奴在?!?/br>宋熹撩一下袍角,慢慢坐下來,對著壺嘴又喝了一大口,待壺中不出酒了,他猛烈地搖了搖,發現里面沒有酒了,又意猶未盡地抹了一下嘴,那動作不像個帝王,倒有幾分江湖豪杰的樣子。“陛下——”看他又要去開另一壺酒,李福不敢勸,又忍不住勸。“喝急酒傷身子,您慢悠著點兒?!?/br>宋熹遲疑著,把酒壺放回了案幾上,突然沒頭沒腦地說了一句。“去,讓他們把人帶上來?!?/br>李福愣了一下,突然反應過來他說的“人”是誰了。“老奴領命!”幽嘆一聲,李福鞠著身子下去了。他原本以為皇帝從興隆山鎮把謝青嬗帶回來,怎么也要等回到了臨安再秋后算賬的,沒有想到,他一壺酒下肚,就迫不及待地要提審她了。認真說來,皇帝和皇后兩口子“恩愛”背后的“相敬如賓”,李福是知情人。他明白皇帝并不喜歡皇后??蛇@件事,到底不僅僅是他們的家務事,說得重一點,足可誅九族了——可皇帝自己也在皇后九族之列,這筆糊涂賬怎么算?作孽哦!李福不懂得那么多的道理,可久居宮中,也算看透了皇室親眷間的炎涼淡薄,并沒有太多的同情心。緩緩出門,他叫了剛剛提拔上來的禁軍統領施德順過來,就俯耳對他交代了皇帝的命令。皇帝并沒有特地叫他保密。可出于多年的習慣以及他對圣意的揣測,李福主動把這件事當成了需要保密的任務。所以,當謝青嬗被兩名禁軍帶著,徐徐走向皇帝的房間時,并沒有人察覺到什么異常。畢竟興隆山的戰事結束,宋熹也只讓人抓了劉明盛,要帶回京刑審,至于皇后娘娘,她只是在夜黑風高的時候,沒有認清楚真龍天子的容顏,皇帝好像并沒有苛責她,甚至連為難的意思都沒有,退兵房州的路上,他甚至還令人專門給謝青嬗備了一輛馬車,可謂暖心之際。而且,單憑這一點小事,其實也無法定謝青嬗的大罪。夫妻啐,床頭打架床尾和。很多人都以為,劉明盛完蛋是肯定的了,但謝青嬗“千里尋夫,認錯了人”,不會有什么事。大不了皇帝和她置幾天氣而已。故而,看謝青嬗往宋熹的房間里去,甚至有人覺得,在短暫的冷落之后,皇后的春天又來了,這分明就是帝后和好的征兆。可謝青嬗卻不那么認為。望一眼那扇緊閉的門,她靜默了許久,苦笑一聲,方才一步步踏上了臺階。臺階不過幾步,卻似乎用盡了她全身的力氣。禁軍站在門口朝李??戳艘谎?,表示人帶到了。李福朝謝青嬗施了個禮,高聲吆喝,“報——皇后娘娘駕到?!?/br>里面靜悄悄的,就像沒有人在。等了好一會兒,才聽見宋熹的聲音。“進來罷!”不帶情緒的聲音,無怒、無惱,卻像一塊冰冷的鐵塊,沉甸甸地壓在了謝青嬗的心里,讓她邁過那門檻時,步子極是艱難。門再次合上了。李福伸手拉好房門,揮手讓門外值守的禁軍都退遠一點。然后,他回頭看一眼,也搖了搖頭,走開了。房間里,熏煙淡淡的,帶著撩人的香味兒。可房間里的兩個人,卻讓氣氛變得涼涔涔的。謝青嬗一動不動地站在屋子中央,枯等著宋熹的問話??擅媲澳莻€頎長的背影,負著手背對著她,一直望著墻上的畫出神。不知道在想起什么,不曾轉頭,也沒有聲音,就像已經忘記了屋子里有一個她似的。“陛下!”輕咳一聲,她不得不出聲提醒。慢慢地回過頭,宋熹眼神兒很古怪。冷漠,卻又似帶了一點憐惜,讓謝青嬗一時琢磨不透他。終于,他擺了擺衣袖,“皇后坐吧?!?/br>一聲皇后,讓謝青嬗的眼眶熱了熱,當即濕潤了。他還認她是皇后,他們還是夫妻,可他們……又怎能再回到過去?“謝陛下!”謝青嬗攏了攏衣裳,捋順一下頭發,慢慢在他身前不遠的一張椅子上坐下,靜默一瞬,見他依舊不語,不得不苦笑一聲,“陛下叫臣妾來,不會就為了與我這般端坐,打啞謎吧?臣妾以為,事到如今,你我之間不必再遮掩,陛下想說什么,就說,陛下想問什么,就問?!?/br>宋熹慢慢點頭,眸中溢著涼氣。“我想說的,想必你都知道了。我想問的,你卻未必愿意回答?!?/br>謝青嬗自嘲一笑,神色極為淡然,“我敢做這樣的事,早就已經不懼生死了?!碧Я艘幌旅碱^,她眸子里流露出來的,全是凄惻和哀怨,“不過,我走到這一步,不都是陛下逼迫的嗎?”“逼迫?”宋熹倏地笑了,手指若有似無地敲了敲桌案的邊沿,聲音慢慢悠悠,“你貪心不足,欲壑難填,竟有膽反過來指責朕?”他目光爍爍,微微一抬,凝重地盯在謝青嬗蒼白的臉上,“皇后可否告訴我,何時開始與朕離心,策劃這些事情的?”“離心?”謝青嬗反問,“臣妾與陛下,何曾同過心?”宋熹眉梢一挑,“我竟不知,皇后野心這么大!若無皇子,你是否準備把江山改姓謝?”謝青嬗也笑了,卻沒有回答他尖銳的話,卻把目光掃向了他面前的酒壺。“陛下喝過酒了?酒很香,可否也給臣妾來一杯酒?”宋熹看著她,久久方才低垂眸子,喚李福拿酒杯進來。等膽戰心驚的李福拿了酒杯進來又出去關上門,謝青嬗端起一杯酒去了大半,臉上終于有了一絲紅潤,而她的話也比先頭更順暢了。“陛下問我,我其實也不知。大抵從陛下在菊花臺與墨九把酒言歡開始,也可能是陛下為了她數次忤逆父皇開始,抑或是,陛下贈她玉扳指信物開始?”太多了,點點滴滴,都是傷心。他讓她說,她怎么說得盡這些年受的傷害?“可我那時最恨,是陛下竟為了她,偷偷放掉蕭乾!”聽她說到這件事,宋熹微微一驚,冷笑,“你的消息倒也靈通?!?/br>“呵!”謝青嬗自嘲地輕笑,“陛下何必諷刺我?我為什么消息靈通,這些事情,你不說,我不說,可我們不都心知肚明嗎?非得挑明白,就沒有意思了?!?/br>是的,宋熹是明白的。不僅他,整個南榮朝堂可能都明白。